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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佳节


硕大富华的马车在人潮涌动的长街中行驶的很慢很慢,最终寸步难行,车轮慢慢停了下来。

        驾车的侍卫请示道:“王爷,前面有一场灯会,百姓实在是太多堵住路了,马车过不去,是否要将百姓驱散?”

        池砚闻言掀开帘子,上元节的长安街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熙熙攘攘的人群提着花灯挡住了马车的路,大家都高高兴兴的过节,赶人这种缺德事他可不能做。

        “不必。”

        侍卫微微颔首,“是,奴才给您牵匹马过来。”

        “不用,今日是上元节,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逛逛呢。”池砚推开车门,说罢就要下车,转头问到沈鹤辞,“一起?”

        沈鹤辞眸色暗沉,“不了。”

        池砚再三邀约,“你回去能做什么还不是睡觉?这么好的日子就该多走走多逛逛,别扫兴嘛。”

        沈鹤辞不知道他哪来的好性子,低头看着自己,“可我衣裳……”

        他的衣裳翻墙的时候划到了竹筐,所以破烂了不少,而且染上了风雪现在还有点微微湿凉,实在是破败不堪,这样穿出去不是又要被人误会了。

        “穿我的呀,这个氅袍这么厚,你包的严严实实的谁看得到你里面?”说罢,池砚将一直放在旁边的氅袍拿起,亲自帮他穿上。

        “可是……”

        池砚一边帮他系上带子,一边劝导,“别可是了,再不走人家灯会都要散了。”

        池砚不给沈鹤辞一点拒绝的时间,将他牵下了马车。

        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灯会盛大确实很壮观。

        “哇塞!我要买一个花灯。”

        池砚立刻被一个花灯摊子吸引,“我也帮你买一个吧,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沈鹤辞摇摇头,“天太冷,不想提。”

        “可别呀,平时就算了,今日元宵佳节不要扫兴好不好。”池砚从琳琅满目的花灯中挑出一个,“给你买个小兔子的吧,这个兔子倒是很像你。”

        沈鹤辞觉得他话中讽刺玩味,没好气道:“哪里像了?”

        池砚看着兔子花灯,回答的很认真,“嗯,眼睛,嘴巴,还有这一推就倒的小耳朵,都像你。”

        沈鹤辞看着他像看智障一样,池砚觉得逗他好好玩,直接付了钱。

        池砚将兔子花灯给了他,自己留个帅气貔貅,“你拿这个兔子的,我拿这个貔貅的。”

        沈鹤辞没心情和他争执,便用手提了花灯,只是还是将手缩在了氅衣里面,只露一个小兔儿花灯。

        “我们待会去看看烟花吗?还是去猜灯谜?”池砚神情激动的询问。

        沈鹤辞有些烦,【他难道没过过上元节吗?怎么这么能蹦跶】

        池砚哼了一声,跑去看他们敲锣打鼓,游戏玩耍表演杂技了,跟着百姓们拍手叫好。

        沈鹤辞好心提醒,“王爷,如果真想逛那就先去买个面具吧。”

        “面具?为什么?”池砚不愿,好不容易不要带口罩,他不想脸上在挂东西了。

        “我想你很快就会被人认出来的。”

        池砚这才看到迎面走来的一行人,确实看起来是富家子弟们,而他淮王殿下向来是出了名的活阎王,不出意外要是撞上又得大呼拜见殿下,惊动百姓了。

        池砚忽然一笑,一把牵住了沈鹤辞的手,“我们走。”

        沈鹤辞怔愣,木讷的低头看着自己被池砚紧握的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拖跑离。

        灯火璀璨,花灯摇晃,沈鹤辞在他身后不知道要去何处,却只能被他牵着一路向前。

        很快,池砚便松开了他的手,停在一处面具摊位前。

        摊主热情招呼,“公子看看喜欢哪个,自己挑。”

        池砚想了想,“刚刚的花灯是我挑的,面具就你来挑吧。”

        沈鹤辞低眸看了片刻,挑了整个面具摊最丑的那个鬼怪面具给池砚。

        “哇,这个好丑啊。”池砚左看看右看看,毫不留情的嫌弃。

        沈鹤辞淡然道:“上元节就是要带丑陋的神鬼面具。”

        池砚撇撇嘴,“可这个真的好丑啊,我不想戴这个。”

        沈鹤辞道:“刚才我也不想要这个兔子灯,王爷不是也强迫着我提了吗。”

        池砚嫌弃的打量着面具,内心十分纠结要不要买。

        沈鹤辞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会动怒的吧】

        池砚直接付钱,“老板,我要这两个面具。”

        沈鹤辞倒是惊讶,【他居然不生气】

        “那你呢?你带哪个?”

        沈鹤辞认认真真看了一圈,最终挑了一个绿色的面具,很好看,这两一对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池砚虽然不太情愿,但是还是带上了丑陋面具,反正面具一带,谁都认不出是谁,丑就丑一点吧。

        沈鹤辞也带了上去,转头看着池砚一怔,掩嘴浅笑了起来。

        准确来说是被池砚丑笑了。

        “你笑了。”池砚言语欢快惊喜,“我看你从沈府失魂落魄的出来。一直担心你,你终于笑了。”

        沈鹤辞沉默许久,终于问出口,“王爷就不怪我在茶水里下了迷药?”

        “你也是为了早日见到你父亲,当然能理解,我是怕你出什么事才跟过来的,却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池砚毫不在乎的整理面具。

        沈鹤辞低下了头,“陛下给父亲封了太医院判,还赏赐了很多金银首饰。”

        池砚道:“这不是好事吗?”

        沈鹤辞无奈苦笑,“是好事,父亲很高兴。”

        “那你为何如此落魄的出门?”

        “或许在他们心中,我终归是没有那几箱财宝还有那一身院判的衣裳来的重要。”

        见沈鹤辞神情落寞,情绪又低落下来,池砚连忙扯开话题,“不提这个了,今晚就得好好玩玩,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全忘掉。”

        “好。”

        池砚提着貔貅花灯,爽朗一笑,“走,猜谜语去。”

        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看台刚好在猜谜,红灯高照热闹非常,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

        台上的主持敲了敲锣鼓,“薄薄一张口,能啃硬骨头。吃肉不喝汤。吃瓜不嚼豆,打一物。”

        池砚好久没脑筋急转弯了,挠挠头,“那是什么。”

        台上的谜底是菜刀,答对的那人彩头是一张剪纸,剪的惟妙惟肖。

        台上又敲了一下锣鼓,“好,下一题!嘴尖不长毛,身穿大红袍,走路蹦又跳,坐也是立,卧也是立。打一动物。”

        “我知道我知道!”池砚挤到人群前面举起手。

        主持示意他回答,“这位公子。”

        池砚朗声道:“是鹤!”

        “答对了!请公子上来领彩头。”

        池砚也得到了一张剪纸,用薄薄的红纸剪出鹤的形状,惟妙惟肖像是活的一样灵动,池砚爱不释手,“这也太好看了吧,好厉害。”

        池砚观赏了一番后很大方的递给沈鹤辞,“送你了。”

        沈鹤辞没有推辞接过,“多谢王爷。”

        这张剪纸引的旁边小孩奶声奶气道:“爹爹,我也想要一只鹤。”

        小男孩的父亲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爹爹给你去买,走咯。”

        这对父子把笑容挂在脸上,小孩学着鹤展翅张开手臂飞翔,年轻的父亲抱着他托举着玩耍。

        沈鹤辞一时忘得入迷,曾几何时他的父亲也是这般对他宽容和蔼,哪怕娘亲早逝继母苛刻,父亲还是对他十分宠爱,所以他觉得一切值得,为了父亲为了沈府一切都值得。

        可如今呢,家人到底是什么?他这些年,这些天忍耐的到底是什么?在他心中伟岸高大的父亲如愿得到了一切想要的,却把他送到了虎狼口,用来换去财富和地位。

        池砚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看什么呢。”

        沈鹤辞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很久都没有出来逛长街,有些累。”

        “那我们去找个酒楼歇歇脚。”

        沈鹤辞点点头,“嗯。”

        今日酒楼的人格外的多,男男女女都有聚众在一起热闹非常。

        池砚拿着小册点餐,“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上面所有的都给我拿一份。”

        小二满脸喜色接过,“好的公子。”

        沈鹤辞看他洋洋洒洒点了这么多,不由问道:“王爷,我们只有两个人,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吃不完可以打包呀。”

        沈鹤辞不解,“打包?”

        池砚把玩着茶杯,“难得过上元节,虽然我们只有两个人,也没有人陪我们吃团圆饭,但是我们自己的菜不能少呀。”

        “王爷说的有道理。”【反正不是我付钱】

        小二挤着人群走过来不好意思询问,“公子,雅间已满,不知公子们可愿在堂间吃?”

        “愿意,多热闹呀。”池砚就愿意人多热闹。

        沈鹤辞考虑的较多,“可堂间这么多人,若是被人发现了。”

        池砚倒是无所谓道:“发现又怎么样,谁规定王爷就不能逛酒楼了。”

        小二连连感谢没有为难,随后送上一些小食,“公子先吃一些瓜子和热酒,还有这个是小店今日送的元宵,稍等片刻菜马上就上。”

        热腾腾的汤圆摆在面前,池砚早就饿了,囫囵一口吞下一个小汤圆,含糊不清夸赞,“好吃好吃。”

        沈鹤辞吃了一个便不吃了,“王爷刚刚点了那么多东西,现在一个劲吃元宵,吃饱了那些东西都吃不下了。”

        池砚闻言答非所问,“你不吃吗?”

        沈鹤辞道:“有些甜。”

        “你不爱吃甜的?可我记得……也是,你又不是他。”池砚伸手把沈鹤辞面前的汤圆拿过来,“不能浪费了,拿来吧给我吃。”

        沈鹤辞刚刚劝他的是白劝,池砚一口一个吃的正开心,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胃口。

        可池砚心中只觉得好爽,从出道以来这么多年没一天吃饱饭,能当着这张脸大口大口的吃东西,这是池砚一辈子不敢做的事情,终于能放飞自我了。

        “客官小心,上菜了。”

        不一会儿长桌上便摆满了菜肴,这两个人点这么多饭菜吸引了好多人目光,窃窃私语无非就是真能吃。胃口真大。

        他们无伤大雅的取笑,池砚觉得吃的更开心了。

        但他们没注意到,二楼雅间,推开了门。

        “你们过来看。”

        “怎么了?”

        “那不是淮王殿下吗?”

        雅间七八个朝中大官以及富家子弟纷纷往下观望。

        “还真的是。”

        “殿下怎么会来吃这种酒楼?今日不该在宫中与陛下度节吗?”

        “陪美人呗,没看到殿下旁边是谁吗?”

        大家的目光一应落在了淮王殿下身旁的美人身上,一阵冷笑。

        “难怪沈府最近好大的威风,又是赏赐又是升官,原来升官发财全靠的这个儿子啊。也真是舍得,心安理得的受着自己儿子用身子换来的泼天富贵。”

        “你们可别说,可别笑。沈鹤辞才进淮王府两日,这人家父亲直接从七品的小官摇身一变四品,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可惜我没这么好的儿子能送给淮王殿下,不然这升官可比慢慢爬什么的快多了。”

        他们说着说着话题就落到了陆从身上,陆从此人天赋异禀年纪轻轻的奇才,十五岁便入了官场从医济世救人,本该是下任院判的最佳人选,却被半吊子的沈朝阳横插一脚。

        “陆大人,您本是最有希望成为这届院判的,突然被沈府横插一脚,心里不好受吧?”

        “我记得沈朝阳可是出了名的医术一般,他这个儿子都比他厉害一些,若不出意外他这辈子别说是院判,进太医院都是祖上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陆大人的职位就被这种人抢走,以后在太医院见到他还要毕恭毕敬的行礼,陆大人真的能忍?”

        陆从手中青筋暴起紧握着茶杯,瓷杯被他用力着握出一条裂缝。

        陆从的好友小侯爷出来为他说话,“倒也不必这么说,淮王殿下一时兴起罢了,很快就会玩腻的,说不定过两天就被我妹妹送到候府了,到时候陆大人气不过来打他一顿就好。”

        毕竟小侯爷贵为淮王妃的妹妹,经常会给侯府送东西,“不过沈家公子长得确实挺好看,比那春香阁的头牌还美。”

        一时哄堂大笑,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以色媚人的沈家和沈鹤辞。

        “不过我倒是有办法,能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一点教训,让沈府猖狂不起来,就不知道陆大人,你敢不敢了?”

        陆从恶狠狠道:“不过是一个得宠的侍妾而已,有什么不敢的,说。”

        小侯爷笑了笑,这些富家贵公子缺的就是玩物和乐趣,当下不约而同的交换戏谑眼色,那些朝臣也多数看新贵沈府不爽,都看着楼下的沈鹤辞。

        池砚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们。

        一个奴才换上一身淮王府的衣裳从二楼走下。

        “王爷,王爷不好了。”

        池砚刚好吃的尽兴,被打断有些不满,“怎么了。”

        这奴才神色焦急,“王妃娘娘忽然头疼的厉害,王爷快回去看看吧。”

        虽然穿着淮王府奴才的衣裳,但是看他面生,毫不客气道:“头疼找太医,找我做什么。”

        “王妃一直说想见王爷一面。”小奴才低着头急切的快要跪下,【王爷今日不随我走,我肯定会被打死的】

        池砚听到他的心声放下了筷子,“走吧。”

        “谢王爷谢王爷。”

        沈鹤辞没有起身,“还有一桌菜没上,王爷先去吧。”

        池砚也想再逛逛,点点头,“那好,我很快就回来。”

        待池砚走开,只剩沈鹤辞一人坐在大大的长桌前。

        雅间上,小侯爷拍了拍陆从肩膀,“陆兄,淮王殿下已经被我引开,接下来就看你本事了。”

        陆从握紧了拳头,他一身医术绝学被世人夸赞天生奇才,前途光明,却比不上敌家儿子的一张脸。毁了这张脸,淮王殿下便不会宠爱他了,只要沈鹤辞失宠,区区沈府不值一提。

        陆从下了楼,从袖口间拿出一罐药瓶,拦住准备上菜的小二。

        “等等,这菜上面好像有头发。”

        “头发?”

        趁着小二检查菜,他扬手撒了一点,“在这里,看。”

        小二皱眉,“没有啊。”

        下好药陆从面无表情转身上了楼,“是我看错了。”

        “莫名其妙。”小二低骂了一句,给沈鹤辞上菜了。

        “陆兄真的勇啊,不过刚刚那是什么?”

        陆从道:“让人起红疹的药粉。”

        众人惊呆,“就让他起红疹就完了?”

        “我学医是为了济世救人,不是害人,只要他沈鹤辞失宠,沈家就威风不起来。”

        “可你下在表面这么明显,怕是会被发现。”

        “非也,据我所知,沈家这个公子常年缠绵卧榻,应该对医术不算精通,这药无色无味,他发现不了的。”

        小二端了上去,摆在了沈鹤辞面前,沈鹤辞只是看了一眼这盘菜,便没再下筷了。

        “他怎么不吃啊,难道被发现了?”

        陆从仇视着沈鹤辞,“静观其变吧。”

        而后小二又上了一道菜,沈鹤辞便把刚刚下了药的菜盘端到一旁,放到了远处了。

        雅间上的贵公子们急了,“现在怎么办。”

        “这沈鹤辞居然这么警惕,看来只能直接动手了。”陆从咬牙切齿。

        “陆兄,陆兄别冲动,那毕竟是淮王殿下的人。”

        陆从不顾劝阻的下了楼,大步走去,“以色媚人的贱妾罢了,王爷能对他有几分真心。”

        而池砚那边,花灯盏盏人潮涌动,池砚也没有刚刚的兴致了。

        因为没有马车,他须得步行回府,与一个不相识的小厮走了很久,很累。

        小厮催促着:“王爷快些吧。”

        池砚累的够呛,“我也想快,但这里离王府少说要走个二刻钟。”

        【两刻钟,主子说要拖住王爷一个时辰,还得想办法让王爷走慢些才是。】

        池砚猛地抬头看向小厮,立刻转身往回赶。

        “王爷,王爷您去哪!”小厮连忙追上。

        池砚握紧拳头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逼问,“谁让你引开本王的?”

        那小厮惊恐万分,慌乱道:“奴……奴……”

        “说!”

        面对池砚的震怒,小厮胆颤着跪下磕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只是按照主子吩咐,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池砚没空与他掰扯,转身大步往酒楼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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