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石碑
神庙像是个洞口,里面的通道被重重巨岩阻挡,一行人由间隙处穿过几层岩墙,进入了一座石殿,通道在石殿对面继续向下延伸。
众人头顶的矿灯照在壁上,所见皆是形态诡异的拜蛇人浮雕,浮雕里无数的人形都列成队伍,呈侧身前行之态,脸部朝向与通道的走势一致。地面则堆积着很多陶土罐,覆盖着黑色的岩砂,那些陶土罐子一触既破,暴露出坐在其中的干尸,还有大量金玉器皿,表面多带有鸟龟蝉鱼一类的古朴纹饰。
罗大舌头说道:“这些东西可有年头了,那个谁不是说过吗?抢死人的东西不算抢,我带两件回去给老刘……”说罢就想伸手去捡。
胜香邻见状说道:“玉上有血沁,最好别碰,当心惹上麻烦。”
司马灰蹲下观察,发现古玉沁色鲜红,不像尸血,出土之玉的常见沁色,分别有白色雾状的水沁、黄色的土沁、黑色的水银沁、绿色的铜沁、黑紫色的尸沁。盖因玉中有无数微孔,如果常年埋在地下或老坟中,受附近环境影响,就会产生沁色,尤其是尸体身上携带的玉件,在死者腐烂过程中,被尸液浸染而出现深紫色的斑痕,俗谓之“尸沁”。玉器上有红沁,说明陶土罐子里的干尸,是被绑在土罐中,又活活用凶刃戳死,流出的鲜血才浸入玉器,成了名副其实的血沁。看来这座石殿中的大量陶土罐子,多半都是神庙里的祭品。
高思扬疑惑地问道:“神庙里似乎没有神像,这些祭品是献给拜蛇人石碑的?另外神庙里的通道怎么这么深?难道是个无底洞?”
司马灰说:“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在极渊沙海里的赵老憋,曾说过这地方是个无底洞,但那时的赵老憋也不知详情,只不过外界流传的一种说法,未知是真是假。”
二学生告诉司马灰等人,世上确实存在无底洞,他在图书馆看过一份资料,希腊有个临海的大山洞,里面深不见底,每天涨潮的时候,汹涌的海水都会以排山倒海之势灌入洞中。经人推测,每天流进洞窟的海水可达3万到4万吨,可奇怪的是,这么多海水涌进洞中,却从来没有把岩洞灌满,也不见有海水溢出。人们猜测这个大洞深处,是石灰岩形成的喀斯特地貌,地形近似漏斗、竖井、落水洞,不管有多少海水都无法将它灌满,不过喀斯特地貌中的水系也一定存在出口,大量海水涌进洞窟之后究竟流到哪儿去了?为了解开这个疑问,有勘测者制造了几万个带有特殊记号的橡皮浮标,成批投放到海中,使它们被潮水带进洞窟,只要有一个从别的地方冒出来,也就发现无底洞的出口了。可那数以万计的浮标好像都被无底洞吞噬了,时至今日都没能找到半个。
司马灰说:“地层的结构非常复杂,即使喀斯特地貌也存在没有出口的盲谷,那些浮标指不定漂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并不能证明世界上存在无底洞。我觉得北纬30度地下之海是个没有出口的无底洞,可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底,考古队现在所处的位置,已在重泉之下,往下不会再有地下水和岩层,而是灼热气体形成的汪洋大海,能将一切炽为飞灰,所以神庙肯定不是无底洞,估计再往下走几步就该到头了。”
高思扬说:“既然如此,拜蛇人石碑也在这条通道的尽头了,这么多装殓在陶土罐里的枯骨,都是为了祭祀那块石碑吗?”
胜香邻说:“或许神庙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用巨岩阻住通道,毕竟拜蛇人石碑不可能自己长出腿来跑掉。”
高思扬听得有些心惊,神庙深处有什么东西?难道是壁画上描绘的“蛇女”?
司马灰对高思扬说:“‘蛇女’的事很难说是否真有,况且古代拜蛇人的神庙已经存在多少年头了?拜蛇人衰落自禹王涂山铸鼎之前,距今至少过了四千七百余载,漫说‘蛇女’了,什么精怪也活不了这么久。”
司马灰并不担心在神庙里遇到什么危险,从野人山大裂谷的逃亡开始,不寻常的日子早已成为寻常。只是自打在地底遇到赵老憋真身之后,行动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先是在失事的热气球上,补充了另一支探险队的物资,接下来穿过水晶丛林交错生长的迷宫,有惊无险地由拜蛇人埋骨的死城里脱身而出,进入了位于山脉底部的隧道,一路找到神庙,虽也受了不少苦,受过许多惊吓,但相较之前的经历,还是顺利多了。然而一切正常即最大的反常,考古队此刻在神庙中的行动,是否正中“绿色坟墓”下怀?因为“墨菲定律”的作用无法预测,事情往往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人生中永远不会错过的只有“倒霉”两个字。
罗大舌头说:“这话就不对了,咱是人穷志不短,马瘦毛不长,不反对人民不反对党,从不做没天理的勾当,这辈子凭什么拄着柺棍下矿——净剩下‘捣煤’了?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儿呢!谁规定咱不能有时来运转的一天?依我看咱们趁着时运到了,不可再犹豫迟疑,赶紧进去把石碑毁了,免得夜长梦多。”
司马灰见罗大舌头端着枪就往前赶,立即伸手拽住:“你他娘的赶着去挨头刀?一会儿我不发话,谁也不准去动拜蛇人石碑。”
司马灰明白刻在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是破解众多谜团的唯一线索,但实在想象不出其中有着怎样诡秘古怪的逻辑,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当先穿过石殿走进通道,深处又是一座与先前类似的大殿,再经通道下行百步,攀过几块挡路的黑岩,进入了神庙入口下的第三层大殿。地势垂直下陷,是山腹中最深的空岩浆室,里面装得下足球场,当中一道百余米长的石梁可以通过,尽头平整巨大的岩盘屹立在壁上,呈竖置的长方形,宽高都在数十米左右,石面苍郁,古纹斑驳,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龟裂,周围刻有异兽,正是能把活人吓死的拜蛇人石碑。
司马灰等人看到石碑果然放在神庙深处,那个古老的秘密近在眼前,都不由得感到手指发抖,此刻也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了。他们以矿灯光束落在拜蛇人石碑上,却以看不清字迹的距离为界,不敢再上前半步,停下察看石碑的轮廓和位置。
拜蛇人石碑是一块刻满了龙篆的巨大石板,每个字都有米斗大小,行似虫鱼之迹,也不同于后世由赑屃所驮的石碑,只是利用地底平整的巨石刻成。周围虽然饰以兽面浮雕,但岩板整体的原始形状未做修整,显得浑厚古拙。由于碑文刻得极深,远看犹如密密麻麻的凹洞,时间和尘土也没将它们消磨遮盖,在漆黑的石殿中看来,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罗大舌头见拜蛇人石碑没什么异状,就顶着矿灯向石梁下张望,发现漆黑的洞底骸骨堆积如山,吓得他倒吸一口寒气,看来之前的推测没错,这拜蛇人石碑真是个带着诅咒的东西。
司马灰也往下看了看,他想不通石碑上的秘密怎么会要人性命。记得在缅甸作战的时候,听一位在云南矿区插过队的战友周子材说,云南边疆有条地貌古怪的“拖木沟”,在当地土语里是指不长草的山沟,后来在那山沟里面开了矿井。由于下井挖矿石的工人待遇很好,一年发两套工作服,每月有一袋白糖、半斤猪肉做补贴,相对来说工作也不算累,所以农场和兵团里的人都争着去。但这里的活儿跟挖煤不同,挖煤你在矿井底下拿眼就能看见煤层,而在拖木沟的矿里,却需要用一种漆黑四方的仪表盒子到处测量,听盒子在哪儿发出“呜呜”的警报声,就在哪儿抡锄头开挖。时间久了经常有人出现头晕恶心的现象,还往下掉头发,一抓就掉一把。当时提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农村妇女生孩子都不去医院,掉头发还算病?幸亏拖木沟矿上还有个下放劳改人员,曾是北京地院的老师,他跟周子材关系不错,总受周子材的照顾,情同师生,有一天地院老师把周子材拽到没人的地方,悄悄说:“这地方不能待,你要是能走就赶紧走。”
周子材早已感觉出有些情况不对,但始终没琢磨透,就问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地院的老师说:“咱这是个铀矿,井里的辐射太厉害了,所以地表寸草不生,平时探测的仪表叫‘伽马仪’,伽马射线超过50对人就构成威胁了,别提矿井里面有多高,睡觉的床底下都是200多,继续留在矿上命就没了。”
地院的老师五十来岁,既来之则安之,也不想逃了,因此只把这个秘密透露给周子材,觉得这小子还年轻,将来应该还有前途。周子材闻讯后就跑到缅甸参加“人民军游击队”,此后再也没见过那位好心的地院老师。
司马灰想到此事,就对众人提起:“拜蛇人石碑会不会属于拖木沟地下那种矿层,而且辐射更为剧烈,能迅速让人死亡,可惜考古队没有伽马仪用来探测。”
胜香邻说:“你不必担心,拜蛇人石碑底部生有苔痕,不是含有辐射的岩盘,这一点我不会看错。”
司马灰闻言点了点头,心下暗想:那么带来死亡诅咒的东西,也只有刻在石碑上的秘密了,如果看到它的人都会被立刻吓死,我们又该如何去窥探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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