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4改写记忆？
卢卡尔·阿克曼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一瓶酒，拔开了瓶塞。
“来点儿？”他问面前的“三笠·阿克曼”和“艾伦·耶格尔”。
“不，不必了……”贝尔托特赶忙举起手来婉拒。
露辛达想到等会儿还要用立体机动装置赶回营地，也跟着摇了摇头。
卢卡尔倒也没有勉强他们的意思，径自喝了一大口，然后接着把故事讲了下去。
“战争的过程就不多说了，总之最后获胜的是第146代王。带头叛乱的几家贵族被连根拔起，不分老幼全数处决，而他们的领地和财富则被分给未参与叛乱的小贵族们。”
“但在如何处理阿克曼家的问题上，王比较犹豫。”
“因为除了拉尔夫·阿克曼本人，阿克曼家的其他人并未加入叛军。而当拉尔夫寡不敌众，逃回阿克曼堡寻求庇护的时候，也是由老家主沃夫冈·阿克曼亲手将其制服，然后对追踪而来的王师大开堡门，全家出堡谢罪。”
“沃夫冈和他的妻子对146代王说，自己教子无方，情愿和儿子一同领受死罪，但只求王能放过莱安娜和克拉克。他说克拉克年纪尚幼，而莱安娜天资聪颖，应该可以戴罪立功，帮上146代王的忙。”
“而莱安娜则对146代王说，自己作为罪人亲属，不敢奢求能在王的身边服侍，也不会继续住在阿克曼堡了。但她希望王能另外赐予她一小片立足之地，好让她能发挥所长，用自己的方式为王解决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是指什么呢？”露辛达问。
“不清楚。但王答应了她的请求，不但赐予她土地，还在那四周又特意建起了一圈高墙，以杜绝外界骚扰。而那片土地就是后来的……”
“工业都市！”露辛达脱口而出。墙内的墙，想来也只有传说中的工业都市了。
“没错。莱安娜·阿克曼就是工业都市最初的缔造者。她后来结婚生子，没有再使用‘阿克曼’这个姓氏。但据说工业都市的很多人，都继承了她的血脉。”
露辛达忍不住看了贝尔托特一眼。
原来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想必他就是一个不姓阿克曼的阿克曼吧？
他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离开家乡的吗？
他想要见到王，是希望为自己家族的历史，讨一个说法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那不输于三笠·阿克曼的出色能力，倒也有了解释。
也因此他才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能力推开那块石板……
“而当初在这座山上，莱安娜还向王提出了另一个请求——她希望王能放过她的哥哥。她说哥哥虽然糊涂，‘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阿克曼’。他和他的后代，一定可以在未来用特殊的方式为王的目标做出贡献。”
“呃……所谓‘王的目标’，又是什么？”露辛达越听越不明白了。
“不知道，这好像是只有王和莱安娜才能理解的东西。我想她应该是看懂了墙上的文字吧！”卢卡尔老人又发出了一声长叹，“总之，这个请求也被答应了。也许王也难以舍弃拉尔夫与他自幼相伴的情分吧！”
“沃夫冈和他的妻子亲自押送拉尔夫到非常偏远的地方才将他释放，随后便双双赴王都主动领死。年幼的克拉克则被交给别的贵族家庭收养。”
“被流放的拉尔夫虽然一生颠沛流离，但却意外地长寿。他有了自己的儿女和孙辈，并告诉他们永远不要忘记自己身为阿克曼的事实——而我现在和你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所以三笠的父亲才会坚持使用阿克曼的姓氏吗？露辛达想。
如果她的父亲没有早早死于非命，应该会在她长大后，告诉她同样的话吧！
“当然，我并不是拉尔夫唯一的孙辈——虽然不见容于世，不过阿克曼家在墙内也算是开枝散叶了。然而即便同为阿克曼后裔，大家对于自己的敏感身份，也各有想法。有的人如同你的父亲，似乎和我一样，宁可隐居山林，也要保留作为一个阿克曼的骄傲；也有些人选择隐姓埋名，只求能平安终老……我倒也不想就此做什么评判。但就我个人来说，既然一辈子没有结婚，也算是了无牵挂，年纪大了以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搬来祖辈曾经的领地居住。爷爷活着的时候，曾告诉我山上有条密道可以直通阿克曼堡的内部，我就在密道的出口前面盖了这座小屋。”
“我一方面希望能守护祖先曾经的荣耀，另一方面觉得毕竟阿克曼子孙应该仍然有观看城堡里的那两句箴言的权利。如果他们真的来到这里，那我自己知道但却又无法完全理解的那段历史，说不定也可以帮助他们解开145王留下的这个哑谜……于是就年复一年地在这里住下去了。”
卢卡尔·阿克曼讲完了他的故事，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双眼紧盯着露辛达，沉声问道：“怎么样，小姑娘，你听了这些，对那两句话有什么新的想法了没有？”
“啊，您在问我吗？”露辛达花了点时间，才从故事里回过神来，“我现在脑子有些乱，可能要想一想才能回答您……另外，可以问问除我之外，还有别的阿克曼子孙来过这里吗？他们对此又是怎么说的呢？”
“哈，这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偶尔来人，多半也是觊觎阿克曼家所剩不多的财物的宵小之徒。这些年里，除你之外，我只遇到过一个真正的阿克曼，是个比我年纪略小些的男人——据他自己说，是克拉克的孙子。他长得比我还要高，和我一样凶神恶煞——这年头，想作为一个阿克曼活下去，看来都不怎么容易啊！”
“那请问，他对这两句话又有什么见解呢？”
“好像也是毫无头绪呐！不过他倒是告诉了我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他说在克拉克成年之后，第146代王也退位了。如果说146王对我们一族的态度还算是容忍的话，那自幼未经历过阿克曼护卫陪伴的第147代王对这个特殊族群就只剩下猜忌了。克拉克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种转变，于是赶在147代王动手之前离开了王都，从此也过上了四处流亡的生活。”
“好可怜啊……”露辛达又看了一眼贝尔托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拥有超强的力量，就不得不一辈子颠沛流离……”
“不只是超强的力量啊……”听了这话，老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你的父亲难道连这个也没告诉你吗？”
“呃，没有……”除了不可思议的战斗力，阿克曼还有什么？露辛达真的不清楚，只好又搬出万能挡箭牌：“可能因为我那时还太小吧……”
“……等过两年我死了，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一定得好好说说他。”卢卡尔那张狠厉的脸上，竟然现出几分无奈的神色，“明明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不趁早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好吧，那现在只好由我来告诉你。听好了，孩子，”他坐直了身子，一字一顿地对露辛达说：“王，篡改了历史。”
“哦……”露辛达不明白这和阿克曼的特殊能力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那个……通过收缴书籍……之类的方式吗？”
“切！”老人的无奈变成了不屑，“人类进墙才不过一百年而已……单纯通过清除文字记录，有可能让所有人都彻底忘记进墙之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吗？巨人是怎么出现的？墙外还有没有别的人类存在了？这些事，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了……没有书面记录还好说，可竟连口头传说都一概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那个……我还以为只是我自己孤陋寡闻而已……”听他这样说，露辛达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原来整个墙内世界，都完全没有人知道了吗？”
“不，还有少部分人知道。”
“谁？”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你感到很不可思议，但还是麻烦你仔细听好。”卢卡尔的声音变得分外沉重，“王可以改写大部分人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他们不该知道的历史。只有少数人可以不受这种操作的影响，那就是围绕在王身边的贵族们——而这其中也曾包括阿克曼家。”
“哈？”露辛达完全迷糊了。
“然而，虽然记得墙外的历史，但那些不肯乖乖呆在墙内醉生梦死的贵族们大部分都已被清缴。剩下的则是一心一意支持王在墙内的统治的家族，以及唯一的一个异数——阿克曼。”
“改写记忆……那种事情，也可以做到？”她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至少我的祖父拉尔夫是这样和我说的。而那个克拉克的后人，据他自己说，也被告知了同样的事。”
“那么……请问，”露辛达小心翼翼地问，“墙外的历史，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唉……这就是问题所在。”卢卡尔叹了口气，“克拉克是在墙内出生的，不清楚墙外的历史，倒也还算情有可原。而他的父母在活着的时候也并没有告诉他这些——我想很可能是有意这样做的。”
“可是为什么呢？”
“不清楚……不只是沃夫冈夫妇有意对孩子隐瞒真相，就连我的祖父拉尔夫，虽然是在墙外出生的——入墙的时候他已经八九岁了，按理应该记得很多事情——可他却也同样什么都没有和我们交代过……很不可思议吧？曾经为了出墙不惜拼上性命加入叛军的人，晚年却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肯和子孙提一个字了……”
“会不会是……”露辛达忽然想到一个解释，“他后来也终于想明白了145王留下的那两句话？”
只要想明白了，就会变得不想出墙吗？那两句话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很有可能就是这样！”卢卡尔同意她的观点，“所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不好意思……我好像也猜不出145代王的用意。”露辛达想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但我觉得除了谜底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很值得思考……”
“什么事？”
“王究竟为什么要用谜语的形式，来传递信息呢？”
“哦？能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呃，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有话不直说，而非要让阿克曼家的人来猜呢？哪怕是特别机密的信息，也可以私下说啊！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是连一对一沟通都不放心的呢？”
“哈哈，有意思！”卢卡尔抚掌大笑，“你知道吗？那个克拉克的后人，也说了类似的话，不过说得没有你这样清楚。”
“什么？他怎么说的？”
“他只说，为什么这些家伙都要把事情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这些家伙’是指……？”
“我也问过他，但他没有细说。”
“好吧……”露辛达深感失望，但还是继续梳理自己的想法，“而另一方面，王把事情搞得这样麻烦，却不怕有人猜出谜底之后，会把答案分享给其他人吗？他虽然定下了禁止交流讨论的规矩，但毕竟没法切实监督执行是不是！还是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知道猜出正确答案的人，也能猜出他为什么不愿直说的原因吗？所以……这样严防死守，到底是在防着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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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在防着什么人呢？”
一直默默听着露辛达和卢卡尔对话的贝尔托特，在心里瞬间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他知道自己没有切实的依据，来证明这就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解释……
写下这两句话的第145代王，所提防的对象，恐怕就是——
大地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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