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2她会哭吧？
“死亡”总是在人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到来。
贝尔托特躺在床上，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自己“死了”的话，她会哭吧？
已经开始觉得于心不忍……
更棘手的是，她会信吗？会就这样接受吗？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两个人一直默契地将这段关系保持在秘密状态。但在获知自己的死讯的那一刻，她能忍得住不去和莱纳追问更多细节吗？
就算不去纠缠莱纳，但如果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尸体”的话，那想要悄悄开溜，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果然还是应该直接消失，尸骨无存比较好吧？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还活着……
作为一个立体机动成绩不是很好的士兵，在罗塞之墙被意外破坏的情况下，幸存下来。
虽然这个墙内注定没有未来——他自己的调查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哪怕明天不破墙，这墙内的众生，也许在不久后也都将灰飞烟灭。
但还是希望她能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年也好，多活一天也好……
他苦恼地翻了个身。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事先提醒是不可能的——就算她当时不起疑，事后回想起来一定也会觉得不对劲。
到那时就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哪怕只是“失踪”，她也会自然而然地将怀疑转移到和自己关系密切的莱纳身上……
以她那过度旺盛的好奇心，和胆大妄为的行动力，再加上对自己“死亡”的耿耿于怀，最后不知死活地跑去调查莱纳，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到那个时候，不是莱纳碰上大麻烦，就是她会遭遇灭顶之灾。
绝对不能让事情发展成那样！
必须想个办法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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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将征询各位的意愿。今天第104期‘训练兵团’解散仪式正式结束……完毕！”
毕业典礼后的宴会在托洛斯特区的市政厅举行。宽敞明亮的大厅，丰富精美的菜式，饮料也不再是麦茶，而是不限量供应的啤酒——甚至每个人还分到了一杯上好的红酒。在这种喜庆的氛围中，每个人多少都有些飘飘然。
莱纳不知去哪里祝酒了。阿妮则像平常一样，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贝尔托特坐在她旁边，一边默默喝酒，一边忍不住去想明天这个地方会变成什么样。
不出意外地，艾伦又和让打了起来，但很快就被三笠扛走了。意犹未尽的围观群众在欢笑中继续享受这个难得的夜晚，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浑然不觉。
贝尔托特吃完了晚餐，也站起身来，假装在找莱纳，实际上眼睛却在四处搜寻另一个身影。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在今晚提醒她做好准备，那当巨人从城门涌进来的时候，她的生存几率就只有50，甚至更低……
但到底要怎么提醒，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好。包括打晕她带走之类的方案都考虑过了，但还是没有一个既能保证她活下来，又不会在后续行动中暴露战士们身份的万全之策。
更无奈的是，今晚她还没有出现。
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在厨房里忙吗？
“别喝太多了，贝尔托特。”莱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重重地把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虽然今夜破例不限制熄灯时间了，但毕竟我们明天还要早起。”
“知道了，莱纳。”贝尔托特闷闷地回答，“只喝了一杯而已。如果你要回宿舍的话，我也一起走吧。”
他跟着莱纳朝大厅门口走去，却远远就发现那里聚集了大约七八个人，看起来都是男生，正一起望向什么地方，互相窃笑着交头接耳，还有人在吹口哨。
“是同期的吗？”他远远听见有人说。
“绝对不是！104期的美女就那么几个，我一只手就数得出来！”
“我觉得还是比那要多一点的……”
“那是你要求太低了。”
“我想那个……应该是……那种女人吧？”
“哪种？”
“有些酒馆里会见到的那种……”
“哦哦，看起来你对那种酒馆很熟悉啊？”
“不，不是……只是路过的时候偶尔看到……”
“干什么呢？把路都堵死了！”莱纳在走近之前便开始嚷嚷，“不要全都挤在门口啊！”
“你管……啊，不好意思！”男生们回头一看是莱纳，硬生生把抱怨拗成了抱歉，“不过，那个，有美女哦！”
贝尔托特顺着那个男生扬头的方向看去，差点直接喊出她的名字。
露辛达翘着二郎腿，坐在路对面一栋房子的台阶上。她化了妆，枣红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直垂过腰际。
此刻她正在喝酒——没错，手里的酒瓶还是卢卡尔·阿克曼给的那个——在啜饮的间隙则时不时抬头朝市政厅这边望上一眼，偶尔和围观的训练兵们对上了视线，就报以一个轻巧的笑容。
“是在对你抛媚眼吧？”
“是吗？那你觉得……我去跟她搭话行不行？”
“可以试试……不过看起来有点难搞的样子啊！”
“但如果真如你所说，是那种女人的话……说不定她在这里，就是等着我们谁去……”
“喂喂喂！”莱纳大声打断，“我们是士兵吧！就算今晚可以比平时闹得疯一点，但最基本的纪律，还是绝对不可以挑战的！”
“知……知道了！”被他呵斥的同期生们诚惶诚恐地认错，“对不起！”
她显然也听到了莱纳的声音，抬头朝路这边看过来，一下子笑靥如花。下一秒钟，她抬起两根手指，在艳丽的红唇上轻轻一点，然后对着路对面吹了过来。
“哇！莱纳！她在给你飞吻诶！”男生们炸了。
“别……别胡说！”莱纳也开始结巴了，“我……根本不认识她！”
路的那边，露辛达已经站起身来，塞上了酒瓶的塞子，又拍了拍裙子上的土，然后从市政厅门前摇曳生姿地缓缓走过。转过街角之前，她还特地回眸一笑，于是又引得男生们大声吹起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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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自己别喝太多的莱纳喝了太多的酒，一回到托洛斯特区的临时宿舍，很快就不省人事，鼾声如雷。
贝尔托特安顿好伙伴，洗了把脸，又离开了宿舍，朝图书馆走去。
别的地方不敢说，但去托洛斯特区图书馆的话，他现在可说是轻车熟路了。
临街人家窗户里的灯光正渐次熄灭，但幸好天上还有半轮上弦月，勉强可以照见脚下的道路。
在图书馆后无人的小巷里，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正坐在两个木板箱中间，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脚，手中又举起了那瓶酒。
“喂，少喝一点吧！”
“没关系。”露辛达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酒气，“这一点点，喝不醉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喝这个了？还化了妆……”
“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还有半瓶酒……让人看见带着这个去新单位报到的话，总归不太好……”她又抿了一小口，眯起眼睛望着他，“至于化妆么，因为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希望你能记住我最好看的样子……不喜欢吗？”
“不，不会……”贝尔托特只觉得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事实上，我觉得非常漂亮……”
“谢谢！”她好像料到了他会这样说，“上次在刀疤镇的时候，很快就擦掉了……我自己想起来，都很不甘心呢！”
“真是费心了……”
“但似乎打扮得太隆重了，不好意思就那样子走进宴会厅……所以就在外面等你，我知道你不会留到太晚的……”
贝尔托特魂不守舍地在她身边坐下，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怎样委婉地说服她，明天不要留在城里……
“还有，”露辛达放下酒瓶，抹抹嘴角，”明天我就要把头发剪掉了，所以也想在那之前，最后让你看一看……”
“剪掉？”这话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要剪掉？怕影响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吗？但是之前三年不是都……”
“倒不是因为那个。”露辛达用手指轻轻梳拢着长发，显然也十分依依不舍，“如果只是使用立体机动装置的话，盘起来就可以了；但那样的话，就会很难带上安全帽——而且据说戴那个很热，会出很多汗，长头发打理起来又不方便，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剪短吧……”
“安全帽？”贝尔托特听不明白。
“嗯……”露辛达笑眯眯地说，“我被吸纳加入装备科了哦！”
“什么？不是明天开始才填报志愿吗？”
“那个……因为在装备理论课程的毕业考试的时候，稍微多写了一点东西，结果我的试卷被交给了负责维护和改进立体机动装置的部门……就在昨天，装备科的主管长官对我进行了特别面试，说如果我愿意的话，毕业后就直接在他手下工作。我问他可不可以去工业都市，他说以后会有机会的……”掩饰不住的幸福从她的笑容里源源不断地溢出。
“这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啊！”贝尔托特从唇齿间挤出言不由衷的祝福。“但是……留了很久吧？是不是，有点可惜？”
“嗯……是有一点。”她低下头，“事实上，之所以当初宁愿天天花时间编辫子都没有剪，一方面是因为，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了……我长得像爸爸，只有头发像妈妈。留着它，就好像妈妈还在身边保护我一样……”她用手卷起发梢，轻贴在脸上，“另一方面呢，我之前其实一直很担心，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完成那么多课程，顺利成为士兵……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要是不行的话，万一最后还是要回到酒馆去的话，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优势了……”
“不，绝对不会那样的！”
“嗯，现在我知道不会啦！”她的话语带上了鼻音，“我变强了——我能感觉到的——以后可以靠自己好好活下去了……而这都多亏你的倾囊相授……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当初的目标。”
他看着她腼腆的笑脸，内心涌起无穷的酸楚。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目标，也许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因为明天整个装备科都将化为废墟。
不只是装备科，如果工业都市真的是在罗塞之墙内的话，很可能连那里也无法幸免……
“贝尔托特……”露辛达在喊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啊！”
“不，应该的。你本来就很有天分……”不行了，感觉没法再装下去了。“那个……你还有酒吗？”
“啊？”她当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还是把酒瓶递了过来，“喏，还有最后一点。要喝吗？”
贝尔托特接过酒，一饮而尽。
酒很烈，也就意味着很辣，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这样正好。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还好吗？”露辛达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第一次喝烈酒吗？”
灼热的液体快速滑过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任由那团火在身体里翻滚，好像唯有如此，纠结成一团的心脏才能够勉强继续跳动。
然而没过多久，那股热量又随着血液涌上头来，一点点烧干了眼泪，也一点点点燃了渴望。
他用力搂过身边的人，把脸埋进那微卷的厚实秀发里，贪婪地呼吸那香皂味，脂粉味，还有酒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
当然，现在他自己的嘴里也散发着相似的味道……所以当他顺着那修长的颈项吻下去的时候，希望她不会觉得太过冒犯……
“贝……”露辛达似乎有些不太习惯，“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因为……
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个夜晚。
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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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缠绵过后，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喘着气。
露辛达先站起身来，慢慢整理着衣服。
再过一分钟，她就要和自己道别了吧？
也许是五分钟，或者十分钟，但都没有本质区别。
总之，到了最后分离的时刻了。
梦该醒了……
但是，不行啊。
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那样的话，等于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踏进地狱……
他想救她，他也不想让那个梦就这样结束。
哪怕……只是延长一小会儿也好。
“露辛达，”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总之，话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和我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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