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5我……拒绝了？
距离托洛斯特区的大门被破坏又被堵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内，艾伦去了哪里。
今天，终于又再次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但却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
“居然想要尝试让艾伦和无垢巨人沟通吗？”莱纳好像又快到极限了，“墙内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若非如此，他们早就搞清楚巨人之力和墙外世界的真相了。”贝尔托特小心地附和。“别忘了他们可是被墙内王洗脑过不知多少次的……”
“不行，这样不行！”莱纳神经质地不停来回踱步，“万一有个好歹，让艾伦被无垢巨人吃掉的话……”
“确实麻烦。目前看来至少可以确定艾伦对墙外的事真的一无所知，但要是他的巨人被来自墙外的无垢巨人继承了……到时候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我们当然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哪怕是最小的可能性……都不可以冒这个险！”莱纳看起来下定了决心，“阿妮，明天天亮之前，你和我一起去把那两只无垢巨干掉！”
“怎么又是我？”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妮提出了抗议，“这次总该轮到贝尔托特了吧？”
“他个子太高，被人目击到的话，嫌疑人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何况……”莱纳果然又开始了，“上次马可那事，你好像表现得相当不情不愿啊！”
“等等莱纳！”贝尔托特觉得自己再不打断的话，那两个人应该又要打起来了，“发生那种事的话，兵团方面一定马上会对所有拥有立体机动装置的人进行审查的！如果被发现轮轴上有新的磨损痕迹……”
“那我们就得再额外准备一套立体机动装置才行了。”莱纳丝毫不为所动，“阿妮，上次马可的那台立体机动装置，你还记得扔在哪里了吗？”
“不要太过分了！”阿妮快哭出来了，“要我用他的吗？”
“不，执行这种危险的任务，当然还是得用自己平时用惯的那套才行……我的意思是，回头面对审查的时候，你可以把他的那套交上去。”
“那你呢？”阿妮反问，“你准备上交哪一套？”
“你……别管我！”被阿妮反将一军，莱纳似乎愈发气急败坏了，“我抢也会抢一套来的！”
“那个，莱纳，”贝尔托特赶紧灭火，“如果必须那么做的话，其实我知道……哪里还有一套立体机动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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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们能够到达那地下室，那我们就应该能够找到摆脱巨人长达100年支配的线索吧！”皓月之夜，苍穹之下，调查兵团的团长，埃尔文·史密斯对幸存的新兵们说出了这番豪言壮语。
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嗬，听起来真是相当诱人呢！”莱纳也在喃喃自语，而他身边的贝尔托特则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不用放出这样的诱饵，他们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加入调查兵团了。
毕竟，艾伦就在那里，不是吗？
阿妮将按原定计划加入宪兵团，然而现在她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已经从“调查王室”调整成了“获得不在场证明”。
是的。动手抢夺艾伦的时候，最好是由一个非调查兵团的成员出手。这样万一一次行动不能成功，也不至于立刻就暴露了身份。
而莱纳和贝尔托特则的任务则是在艾伦身边给她充当内应——这是在前天的激烈争辩后，最终确定下来的行动计划。
“我说完了。志愿加入其他兵团的人解散。”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最后留在现场的，只有十几个人。
“做得好，你们忍受住了恐惧……你们是勇敢的士兵，我打心底尊敬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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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军营大门的那一刻，他意外地再次见到了她。
露辛达正在街角等他。
才一周不见，她却一眼可见地憔悴了，甚至身上的制服都显得宽松了。
她也看见了贝尔托特，那双哀怨的眼睛里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她只轻轻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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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托特在图书馆后的小巷里找到了她。
“你……身体好些了？可以起床了吗？”他问。
“医生说我状况不稳定，还不让我出院，而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哪里……他们和我说宿舍被巨人破坏了，你们暂时分散居住在不同的地方……但我听说，今晚要进行调查兵团的招募仪式，所有人都会在宪兵队的院子里集合，所以就从医院里溜出来了……”她用手抵着头，似乎说这番话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可是，你怎么直到最后才出来？你不是要加入宪兵团的吗？”
“那个……我改变主意了。”他尽可能简略地回答。
“啊？为什么？”露辛达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也是可想而知的，贝尔托特想。
“先不说这个。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会需要住院这么久？”他试探着问，“而且……瘦了这么多……”
“我……不记得了……”她的眼眶湿了，“那天的事，从早到晚，一点也不记得了啊！”
“怎么会……这样？”贝尔托特拉起她瘦骨嶙峋的双手，不由得一阵心酸。
“我也不清楚。”她强忍着泪水，努力把话讲下去，“最后的记忆，就是前一天晚上，和你在这里……”
“后来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他们说我被发现的时候，躺在兵团本部大楼顶层的一个角落里，身上没有外伤，但意识不清。被送到医院后又发了高烧，三天后才逐渐清醒过来……他们说我是受了惊吓，所以忘记了所有和巨人入侵相关的事。”她吸了吸鼻子，“但我总觉得，忘记的事还不止这些……之前的很多事，包括和你一起的记忆，都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地……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贝尔托特轻抚她的头，“别太在意了……我想，这种失忆应该只是暂时的吧？也许过上一阵子，就会慢慢想起来的……对了，我送去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是特意找来的吗？”
“不算是特意吧……清理被巨人毁坏的宿舍的时候，碰巧看见了我给你的那些书，又看见了那块石头，才知道那是你的房间。我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了。后来辗转打听到你被送去了医院，就托护士转交给你……”
“费心了！重要的东西一样都没少，真是太好了！”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会是最后一次看见她笑吗？
“还有，你的立体机动装置其实也在那里……不过我把它藏起来了。藏的地点我写在了某本书的最后一页，你回去看一看，找机会去取回来。”
“咦？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你就可以向兵团报告立体机动装置丢失，再领取一套新的……旧的那套你自己留着，以后拆开研究也好，拿去用在别的机械设备上也好……”
“听起来真不错呢！有了这个的话……”她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着贝尔托特，“我们开作坊的时候，一开始也可以省很多事……”
“可是……”他动用了全部的意志力，去装出深感意外的样子。
“当然……”露辛达用手托着脸，“如果你真的想加入调查兵团的话，就得把作坊开在罗塞之墙了，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也不用当逃兵了，就继续一边在设备科工作，一边照顾作坊里的事就好……再不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缕头发拢到耳朵后边，“我其实也不是不能加入调查兵团啦……”
“可是，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贝尔托特硬起心肠，板起面孔。
“啊？”她显然感到非常意外，“我……拒绝了？”
“对。你那天早上和我说，还是希望留在设备科工作，所以很抱歉没法和我去内地。然后你就去设备科报到了——所以后来才会在本部大楼被找到，不是吗？”
“啊……是这样吗？我完全……不记得了……”她开始迷糊了，“对不起……”
“既然你那样说了，我一个人去希娜之墙也没什么意思，只会徒增伤感……所以后来就改变主意，选择加入调查兵团了——至少大家都在那里。”如果说上次那些还不算是说谎，而只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真实，那这次的就是彻头彻尾，货真价实的谎言——而贝尔托特现在再次确认了，自己根本不擅长这种事。
“就因为这种原因……加入调查兵团吗？”露辛达有些抓狂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不对，我根本想不起来为什么要拒绝你……贝尔托特，你告诉我，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你……说与我相比，相信在兵团能学到更多东西，所以……”果然，很难让她相信啊……
“不，我根本不可能那样说！”她彻底歇斯底里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你在我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而你也不知道，‘生产给普通民众用的东西’这句话，对我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大！”
“露辛达……”她现在需要的是拥抱，可自己能给的，却只有更多谎言。
“再说你既然都决定不当宪兵了，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和你分开呢？”
“那是因为……”
“贝尔托特，你老实告诉我……”她噙满泪水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为什么要骗我？”
“我……”因为原先的计划跑偏了，让我没能在最合适的时候“死去”。在世上多活的这一周时间里，那个能让你心甘情愿相信的美丽谎言过了期，当时的辛酸隐忍成了一个笑话，最后只剩下这种临时编造的，卑鄙而又拙劣的把戏。
“你……是不是后悔了？”她的声音里浸透了绝望，冰冷彻骨的绝望，“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喝多了？你说的，该不会都是……醉话而已？是不是第二天酒醒之后……又反悔了？是不是思来想去，觉得果然还是不该娶我这样的女人的？”
“不，绝无此事！”为什么，在说谎这件事上，她一直如此有天赋？她替他编造的这个谎言是如此地浑然天成，却又如此残忍；虽然如此残忍，却又如此有效？
她递给他一把最锋利的刀，去刺进她自己的心里。
而他虽然明知这有多疼，却偏偏不能收手。
因为越疼，才越能让她知难而退。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啊！”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所以那天早上，真正发生的事，是你拒绝了我才对，是不是？所以我才会死心，去兵团本部报到了，对不对？”
他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这样吧？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觉得我无法接受被拒绝吗？以为只要把你甩了我说成我甩了你，就可以稍微慰藉到我可怜的自尊心吗？没必要的……真的没这个必要。我既然接受了现实一次，就肯定可以再接受第二次的……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我一直都有心理准备的……”
她知道吗？此刻她的语言有多倔强，她的眼神就有多慌乱。那双朦胧的棕色眼眸里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同时在呼喊：“快否认吧！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求求你了……”
他看着那双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没有死呢？
为什么那天，没有死在抗击巨人的战斗中呢？
不是装死，也不是失踪，而是真正地，堂堂正正地战死。
作为一个士兵，履行自己的职责，献出心脏，勇敢死去，然后以最光明正大的方式，留在她的记忆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通过玩弄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去仓皇应对，最后还被无情揭穿，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对不起，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露辛达因愤怒而一度爆发的声音再度哽咽了，
“今晚，果然不该来的。”
她的嘴唇在颤抖。
“不过，说清楚了就好了。我不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但她还在尽力忍着眼泪。
“那么就到这里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甚至还试图挤出一个笑容。
“祝你……一生平安。”
她深吸了一口气。
“再见，贝尔托特·胡佛。”
说完，她黯然转过身，缓慢但坚定地一步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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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了。贝尔托特心如刀绞地想。
她还没走太远。
还来得及追上她，抱住她，告诉她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他不能这样做，也不应该这样做。
“露辛达……”他只能对着她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喊，“不要忘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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