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05）
“三笠！她还好吗？”虽然这样问，但阿尔敏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三笠大费周章地特地请人到大陆上来找自己，一定不只是为了嘘寒问暖而已。
“不是很好。”萨莎已经给路易洁松了绑，现在这个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正轻轻揉着手腕。白皙的皮肤上，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但她对此好像丝毫不以为意。“她见不到艾伦·耶格尔先生，所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糟糕。但和帕拉迪岛即将发生内战这件事比起来，她倒不是最值得担心的……”
“内战？”尽管多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简单却又残酷的词汇还是像给阿尔敏的心脏直接来上了一拳。
“很奇怪吗？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路易洁冰冷而麻木的语气与她年轻稚嫩的面容形成了强烈对比，“应该说，从你们背叛帕拉迪岛的那一刻起，内战就已经开始了吧！”
“不！”虽然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但阿尔敏认为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也许你一时半会还无法理解，但请相信，那并不是我们的初衷……”
“总而言之，岛上现在的局势非常紧张，地鸣派和威慑派剑拔弩张。”然而路易洁显然不打算听他多说什么，只面无表情地陈述她所知道的事实，“而即便是在主张地鸣的耶格尔派内部，佛洛克和艾伦先生，也有很大的……分歧。”
“分歧？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分歧？”阿尔敏记得上次见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佛洛克还是艾伦的左膀右臂，是在雷贝利欧为他誓死战斗，在飞艇上高呼他的名号的头号拥趸……
“关于女王的分歧。”路易洁抬起头，用力瞪了阿尔敏一眼，接着又挨个扫视了一遍坐在他身后的韩吉、萨莎和莫布里特，好像在无言地埋怨都是因为他们多此一举，才让事情变成了今天这样。
“女王？希斯特利亚？”
“佛洛克他们希望发动地鸣——不是小规模的战术性地鸣，而是释放所有三道墙里的巨人，踏平整个岛外世界。”女孩开始用更平淡的语气谈论更可怕的事。
虽然阿尔敏多少也料到了这种主张应该会有相当数量的支持者，但还是没想到现在兵团里的年轻士兵已经将其视为如此理所当然的一个选项。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尤素福离去的方向，希望他已经走得足够远。
“如果说韩吉团长还在岛上的时候，大家还不敢公开讨论这件事的话，那自打从雷贝利欧回来之后，以艾伦先生为核心所组建‘耶格尔派’就成为了调查兵团的绝对核心。有艾伦先生的巨人之力做保障，再加上地鸣后坐拥广阔世界的美好前景，大部分新加入的年轻士兵都成了我们的同伴。现在调查兵团的规模和士气都空前高涨，哪怕和宪兵团比起来，也可以说毫不逊色了吧。”
“虽说多少能猜到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但佛洛克的这种……该说是‘行动力’吗？还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啊。”凭阿尔敏对艾伦的了解，这种政治游戏显然不是他所喜欢和擅长的——那耶格尔派背后的实际操盘手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虽然负责兵团日常运作的是佛洛克，”路易洁好像有意在确认阿尔敏心中所想，“但根据他的说法，一开始提出‘灭世’这一目标的是艾伦先生，而他只是在配合艾伦先生推进地鸣计划而已。”
这倒应该不是说谎，阿尔敏想。或者说，若非如此，自己在两年前也不会与艾伦毅然决裂，导致现在只能像这样流浪漂泊在大陆上，对故乡正在发生的一切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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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那一头的敌人……全部都杀了，那么我们……就能够得到自由吗？”第一次看到大海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艾伦的那句话是反问。
直到他们即将第一次踏足马莱大陆的前一天，阿尔敏得到了一条令他相当在意的情报——
有一个神秘人在不久之前偷偷拜访了希斯特利亚所居住的农场。
那个人离开后，希斯特利亚立刻宣布，要和一个在农场打工的男子——据说是她的童年玩伴——结婚。
虽然这一异想天开的计划几乎是立刻就遭到了兵团上下的一致反对，但据说当天晚上就已经有人目击到那人留宿在希斯特利亚的小屋了。
而此前去拜访她的那个神秘人，据说身形非常像艾伦……
如果希斯特利亚真的是应艾伦的建议而草草结婚，那她的，不，应该说她和艾伦的目的是什么？
而如果艾伦对希斯特利亚竟能施加那样大的影响，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并不像大家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因为我担心希斯特利亚。不能因为自己还无法确定的情报……让她被抓去当巨人。”阿尔敏想起了当初兵团在讨论吉克所提出的威慑方案的会议上，艾伦所说的话，和他失神的眼睛。
那样的艾伦，难道会只是因为猜测获得了证实，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任由希斯特利亚配合威慑计划，牺牲自己吗？
不，他太了解艾伦了。
在前往马莱的船上，阿尔敏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也因此他才特别注意到，自从抵达雷贝利欧之后，艾伦一直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对艾伦的担忧在当天晚上抵达了顶点。
当大家聚集在清美府邸讨论帕拉迪岛未来的外交策略时，艾伦失踪了。
调查兵团全体成员，加上日出国在雷贝利欧的所有眼线集体出动，找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在一个破败的难民营地找到了艾伦。
在那两个小时里，阿尔敏一直在想，要是艾伦就此消失于茫茫人海，要怎么办？
而他又究竟是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呢？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世界局势，对艾尔迪亚人的处境，对威慑计划，对希斯特利亚……
所以第二天，当看见艾伦偷偷溜出“尤弥尔子民保护协会”的会场时，阿尔敏第一时间便追了出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拦在了艾伦面前，“我会和你一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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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艾伦先生的一些表现，让佛洛克开始怀疑，他可能并不想真的执行灭世计划了……”路易洁继续说着，“或者说，他曾经想过，但后来不再想了。”
“而‘曾经’和‘后来’之间的转折点就是……”
“是的，就是您和韩吉团长的叛变。”从她谈论佛洛克时使用的语气，还有她所提供的情报深度都可以看出，这个年轻女孩在佛洛克团队里一定处于相当核心的位置。而大约正因为如此，此刻路易洁似乎也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对眼前这群“叛徒”的真实态度。
既然对方不甚客气，阿尔敏也不再绕弯子：“我想，艾伦原本的打算是利用吉克的王血发动地鸣，一劳永逸地解决帕拉迪岛的危机，这样就不必再牺牲希斯特利亚继承巨人了。但意外失去吉克之后，无论是地鸣也好，还是威慑也罢，希斯特利亚或者她的孩子都注定要继续祖辈的悲惨命运……”
“也许如您所说，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在旁人看来，甚至希斯特利亚本人看来，由她来继承巨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本来就是这样计划的，不是吗。
但当事情真的一步步发展成那样的时候，一定相当令艾伦左右为难吧……阿尔敏想。
“因为失去了野兽巨人，想要继续推进计划，就不得不再另外找一个智慧巨人让女王继承——目前看来，还是只能从马莱那边想办法。而要做到这一点，还是必须依靠艾伦先生的力量。如果他不配合，无论是威慑还是地鸣，都只能停留在空想的程度而已。”
确实，即便是依靠立体机动装置，仅凭人类的力量，想要俘获一个训练有素的智慧巨人，还是太过困难了，何况还是在马莱的国境之内……
“虽然佛洛克和艾伦先生的意见分歧始终存在，但因为刚才所说的原因，在最近两年时间里，双方总算还保持着表面的团结。但随着时间的流速，这种脆弱的和平终有被打破的一天。而事情的导火索之一，是艾伦先生任期将至。”路易洁继续她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陈述，“虽然他本人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一话题，但始祖巨人的继承人选这件事还是不得不被提上兵团的议事日程了。”
“可除了佛洛克，还能是谁呢？”
“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但艾伦先生却始终没有明确表态。”路易洁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再加上之前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最终的结果就是包括佛洛克在内的许多人，都开始公开质疑艾伦先生是出于对女王的私人感情，才既不愿推进威慑，也不想发动地鸣。”
“果然……大家都开始这样想了吗？”
“但艾伦先生毕竟只剩下两年时间了。就算他保护得了女王一时，可两年过后，又有谁来挡在她面前呢？如果真的站在艾伦先生的立场来考虑的话，唯一能保女王和她的孩子一世周全的，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
“带她们逃跑吗？”
“是的……虽然没有人知道艾伦先生到底是不是这样打算的，但佛洛克十分怀疑，他真的做得出那样疯狂的事……”
艾伦吗？阿尔敏想。
那个从小就梦想着加入调查兵团，为了自由赶着去送死的艾伦吗？
但同时也是那个把身边的人看得比什么都重，一旦做了决定就再难改变的艾伦……
他太了解艾伦了。
“另外也有传言说，艾伦先生打算让女王继承他自己的巨人——如果变成巨人的命运无可避免，那至少也要让她知晓世界的真相，然后把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可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个样子的话，我们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吧？”听到这里，韩吉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路易洁的话。“拥有王血的希斯特利亚有很大可能会像之前的历代王一样，被145王的想法所洗脑，然后继续控制整座岛上的人民，躲在城墙之内等死……”
“没有人知道艾伦先生对此究竟是怎么想的，而我也不清楚他和佛洛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艾伦先生失踪了。别说我们，就连三笠前辈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还留在帕拉迪岛，因为佛洛克第一时间就派人封锁了港口，没有人可以搭船离开。”
“艾伦他，这是穷途末路了吗……就算相对普通人来说，巨人是近乎无敌的存在，但毕竟寡不敌众啊……”阿尔敏又想起了当初那个曾经如恶魔一般所向披靡，却最终在整个调查兵团合力围剿之下，从城墙上陨落的女孩……
“没错，如果艾伦先生的态度继续暧昧下去，那极端情况下，兵团会做出‘换人来持有始祖巨人’的决定也并不意外。在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调查兵团和宪兵团的利益都是一致的——而且我们现在也已经掌握了充足的巨人药剂。”
如果是我，当感受到互相之间的猜忌无可调和的时候，大概也只能那样做了吧！阿尔敏想。
他忍不住替昔日的好友难过起来。
可是只凭一个人，面对一整座岛的敌意，又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即便再怎么小心警觉，时间长了，任何人的神经都会疲惫，何况还有睡眠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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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和跟你一起做的。”那个时候，在雷贝利欧的街道上，阿尔敏对儿时玩伴这样说。
听了这话的艾伦就那样盯着他，用那双碧绿的眼睛，久久盯着，久到让阿尔敏忍不住怀疑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是否早已被看穿。
然而事实上，在那个时候，就连阿尔敏自己也还没有确定，下一步到底应该怎样走。
他只是知道艾伦那个时候在想什么，知道他想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必须拦住他。
“是吗？”艾伦问。
“是的。杀光他们！”阿尔敏回答，“我们做吧！”
“阿尔敏。”那个时候的艾伦说。“如果说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人了解我，我相信那就是你。”
阿尔敏开始后悔了。
明明……明明我只是在试探而已啊！艾伦！
为什么就这样默认了？默认你真的打算毁灭整个世界？
不可以，艾伦！他很想这样对一起长大的好友说。
但是不行。
有些话，绝对不可以说出口。
何况就算说了，以艾伦那样的性格，真的会听吗？
艾伦在记忆中看到的东西，必定比自己仅凭推断所获得的信息丰富得多，全面得多。
是否有一种可能，艾伦是在掌握了所有信息之后，却还是选择了现在这样的道路……
当艾伦下定决心的时候，阿尔敏想，自己从来也拦不住他。
过去如此，现在依然。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艾伦走了。
所以，他只能抢走野兽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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