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chapter57
昭福宫的书房没有专门的冰盆,凉气全靠其他房间传送。这屋窗户是用毛头纸糊的,透光度极佳,白天日头大,恍惚间,郑清婉都以为太阳就搁在自己头皮上发光发热。
唐朝时,有外国商人拜见官员,能透过层层丝绸看到他胸前的黑痣。郑清婉今日这身虽不至于清凉得如此夸张,也是她所有的衣服中最轻薄透气的。
那日花宴结束,皇上叫她去核账,她就觉得崔若瑾看她带着一点嫉恨和敌意。但她想着原书女主一直安分守己,不曾越过雷池主动招惹原身,便只当自己看错了。
她不曾想过,崔若瑾会出手刁难她。
且不说她的最终要求是让郑清婉一个从没接触过宫中事务的命妇拟算出中秋家宴的成本,就拿她特意找来两摞陈年旧账让郑清婉把入出记账法改为四脚账的做法,就已经足够让郑清婉怀疑崔若瑾的动机。
但无论崔若瑾真实动机是什么,郑清婉都敢保证一点,崔若瑾今日是没打算给她好果子吃。
更令郑清婉叫绝的是,堂堂皇贵妃的书房里,书桌和椅子竟不是一套,椅子比正常高度低了许多,坐下根本无法书写。
好啊!
郑清婉通身气场完全变了,目光冷澈如冰:“玉书,帮我把攀膊系上。”
攀膊是将衣服大袖固定起来,挂于脑后的绳索。郑清婉在家写字的时候常穿窄袖,并不常用。只是今日进宫按照礼制,必须着大袖。
郑清婉想着大袖书写得用另一手按住右手的袖片,实在费劲,还容易沾上墨迹,就让玉书带了攀膊以防万一。
起初,玉书还觉得是郑清婉夸张了,帮着皇贵妃理账,明明会是个清闲的差事,怎么可能用得到干活用的攀膊。
现在,却不得不佩服郑清婉的深谋智远。玉书是太后赐下的贴身婢女,宫里腥风血雨,恶心人的东西见得不少,皇贵妃摆这一道,玉书一看就明白了。
她作为奴婢,不能评判主子们的是非,但人心到底是肉长的,世子夫人待她好,她也设身处地地心疼起郑清婉。
“娘娘,午膳准备好了。”
那边,崔若瑾吩咐完郑清婉差事后,又回床上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又让婢女奉了茶,顺便做了一个头部的按摩。一番磨蹭,也到了午膳时间。
按照她前些天的习惯,这顿饭崔若瑾都是略过的,她忙着理账训话,收拢各宫人心,打点各个关卡,是没时间这么清闲的。
今时不同往日,郑清婉来助她,她想着反正她前些日子撒的网已经颇有成效,于是轻松地一甩烂摊子,将中秋家宴全推到了郑清婉身上。
郑清婉做的好了,是奉旨办事,理应如此。郑清婉做的不好,错处尽可推到她身上去,崔若瑾完全可以撇的干干净净。是你世子夫人拟算出了问题,本宫全然按照你的筹划做的,可不能冤枉本宫。
不得不说,崔若瑾的如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噼里啪啦响。
“扶本宫起来。”崔若瑾的翡玉手钏,晶莹剔透,即便在冰块不断的室里待久了,触手也不生寒。
自打崔若瑾升了位,昭福宫就有了自己的小厨房,想什么时候吃,想吃什么,全凭崔若瑾心意。
她近来苦夏,膳食都以清淡为主,今日却多加了几道肉菜,这是她特意点的。
那日花宴烟花,万人瞩目高楼上的倾心一吻,她可是记得记得清楚。这就像根刺,精准地插在了她的心尖上。
崔若瑾进宫多年,从未有过这么强的妒意。可能是之前谢毓在她之后等了六年未娶妻,她并没有具体的实感。
那种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另一个女人夺走的感觉让她现在备受煎熬。
理智上,她想自己该是放下了,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有了一双儿女,该是认命了。要是郑清婉不得谢毓欢心,夫妻二人貌合神离,相敬如冰,她倒也甘心。
可是,为什么呢?偏偏让她看到昔日的爱人对着处处不如她的女人关怀备至,小心呵护。
那种含着爱意的眼神在很久很久之前明明就是独属于她一人的。
崔若瑾的心态彻底失衡,并且朝着可怕的方向发展。
她恨郑清婉,恨她占据了谢毓的正妻之位,恨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谢毓站在一起,恨她可以享受谢毓全部的温柔。
郑清婉嫁人之后脑子是有些小聪明,竟然连皇上都赏识,可那又怎样?还不是得听她的安排,郑清婉今日落在她手里,她定要让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区区诚王世子妃还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不成?
崔若瑾落座,眼神瞟了一眼那几道菜,跟着她一路长大的妙意了然,指示着人把这几道重口味的菜装进了食盒。
“再给捎带着拿几碗米饭吧。”崔若瑾尝了一口茯苓粥,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并不存在的细渣。
正午阳光更为毒辣,蝉鸣鸟叫,聒噪得很,玉书这半天给郑清婉磨墨,汗透衣襟,手腕子已是酸疼,瞧着郑清婉认真的模样,可也不敢停歇。
另一边玉画一直在给郑清婉拿团扇扇风,间或给郑清婉擦去脖子和脸上的细汗。
郑清婉骨子里是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在国外求学时,无论是多难的杀手课,她都可以达到老师严苛的要求,顺利高分通过。她一开始念得是金融,会计并不是主修,但是她觉得技多不压身,就索性修了会计学的所有学分,以会计和金融的双学位毕业。
穿书之后的记账方法虽然和她学的专业有些出入,但原理类似,并且比郑清婉管理子公司时看的报表简单许多,她也是很快就上手了。
入出记账法到四脚账对她来说不算太难,就是繁琐,这个工作量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搞定的。
她一开始直接婉拒,是她认为的最优解,于她不费过多的心力。但是崔若瑾态度强硬,并且一心不让她好过。
那郑清婉就应了。
她很讨厌被人算计,碰到崔若瑾这番手段,怎么着也不想让崔若瑾如意。
“世子夫人吉祥,奴婢给世子夫人请安娘娘说想着您核账辛苦了,特赐了几道菜,望夫人笑纳。”妙意笑嘻嘻地行礼打断了郑清婉专注工作的思绪,没等郑清婉有什么表示,就入了书房,将菜放到了离郑清婉不远的圆桌上。
郑清婉抬头凝视着妙意,平静的眼神里蕴藏着隐而不发的怒意:“有劳皇贵妃娘娘费心。但书房不是膳厅,在这用膳坏了规矩吧。”
妙意虚情假意地笑了笑:“娘娘说了就在书房即可,膳厅有点远,夫人一来一行耽误了时间总归是不好的。”
“哦,是吗?”郑清婉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书写僵硬的手腕。
“娘娘还说,知道夫人用脑辛苦,特意嘱托小厨房做了些大补的菜。”妙意将菜一道道从食盒里面抽出,“您看看,清炖肥鸭,黄焖鱼翅,粉蒸肉。怕您吃不饱,还有几碗白米饭。”
这几道肉菜,放的时间久了,夏日炎热,便油汪汪地浮在汤上面,干吃白米饭,很是腻人。
崔若瑾不爱吃辣,她的小厨房就不存在辣椒胡椒这种调味品,于是三道肉菜实际上更像是把肉搁在水里炖熟撒了一丁点盐就完事了的潦草成品。
玉画和玉书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这油汤肥肉的让人可怎么吃啊?
郑清婉觉得有意思,怒极反笑:“娘娘没说要是吃不完会如何吗?”
妙意转了转眼珠,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娘娘赐的菜,夫人还是尽量吃完吧。”
“那这盒子也是皇贵妃赐予我的?”郑清婉敲了敲食盒的顶盖。
“是。”
“好。那妙意姑姑您可以退下了,您给皇贵妃娘娘禀告,就说本夫人很爱吃,谢谢娘娘赏赐。”
郑清婉脸色微沉,语气坚定,没由得让妙意心里发怵,这世子夫人几时气场如此强大了,她暗自嘀咕,仍硬着郑清婉锐利的目光说道:“娘娘的意思是想让奴婢看着夫人吃完,这样奴婢好回去禀告。”
“好啊,那妙意姑姑不如坐下与我一同吃?”郑清婉顺势坐下,作势要拿食盒里的碗筷给妙意摆好。
“这不合规矩。”妙意忙推脱。
“那妙意姑姑看着本夫人吃饭就是规矩了?玉书,你在太后身边多年,你说说,宫里可有这样的规矩?”郑清婉的耐心消磨殆尽。
“回夫人,宫规所述,世子夫人进宫可与皇贵妃同桌而食。”
言下之意,就是郑清婉该与皇贵妃同时同桌进餐才是待客之道,皇贵妃专门让人端食盒过来是大大地藐视宫规。
眼瞅着一顶大帽子扣过来,郑清婉又搬出宫规和太后说事,妙意不敢再说些什么,想着郑清婉该是做不出其他出格的事情,便应了是草草退下了。
按照郑清婉的说辞给崔若瑾禀告,崔若瑾也没有追问,吃完午膳又躺了一会,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接六皇子下学。
六皇子就是谢曜,三岁开蒙读书,时年五岁能熟读论语,作一些简单文章。崔若瑾一心想让他全面发展,便想等他开蒙学武可以找伴读的时候找一个家世高且上进的孩子。
一来二去,就瞄上了定王的小世孙,大谢曜两岁,聪颖懂事,是个可塑之材。而且当年皇上的伴读是谢毓,六皇子能让定王的小世孙当伴读,也是跟皇上差不多的配置。
她满心筹划,可皇上更倾向于景妃的小侄子,让她不喜。景妃跟她有过节,她不想跟景妃有什么来往,而且还是孩子这种大事。
一番收拾,日头逐渐降下去,崔若瑾带着一波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全然不顾宫里还有郑清婉在替她工作。
日头偏西,温度也逐渐降下去,郑清婉的工作效率越提越快,也终是完成得差不多。
她并没有把两沓账本都改为四脚账,而是作了取舍,只把前两年中秋家宴的账本转为了四脚账,做了结册,然后拟算了今年的中秋家宴的预算,俱是以前两年为参考。
可笑的是,崔若瑾为了难为她,把先皇时期的账册都给她找来,这种陈年数据实在无用。
她把能做的都做好,落笔,缓慢地呼出一口浊气。站了一天,又因着写毛笔字的缘故,手腕一直悬着,腰酸背痛,四肢都木得快失了知觉。
饶是如此,她还预留了时间,又抄了一遍结册和拟算开支,把这抄写的交给了皇贵妃的宫人。
原本她则放进了食盒的最底层,拎着大摇大摆地出了昭福宫的大门。
崔若瑾没设想过郑清婉能在日落之前就完成,也没找人特意拦着,郑清婉一路畅通无阻。
谢毓在宣武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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