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酒醒
季景澜没有想到沈岁宁醉醺醺后这般黏人,像缠在树枝上的藤,抱着人不撒手。
季景澜无法,只能哄着人喝了碗醒酒汤,陪到深更才离开,走的时候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这半夜,沈岁宁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被人哄着说了许多许多“心里话”,喊了许多许多声只有亲密夫妻之间才会喊的昵称。
总之,某人占尽了便宜,如煦春风,连日来的阴霾瞬间被女子低声的呢喃安抚,像黑夜见了星光,白昼遇见红霞。
酒真是个好东西,偶尔可以灌她几口,某人坏坏地想。
翌日,沈岁宁较平日晚起了一个时辰,平时她辰时起,今日竟睡到了巳时。
她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后遗症便是头昏昏沉沉,闷着疼。她皱眉,后悔昨日一时兴起,没忍住多贪了几杯。
天杀的季景澜,明明告诉她不会醉,最后三个人只有他一人没醉。
想到那人,似乎……似乎昨晚,昨晚怎么样了……
沈岁宁轻敲了下脑袋,实在想不起来,没有丝毫印象,唤了声碧荷,嗓子干哑难受,索性起床准备洗漱。
碧荷进屋,推开的门带进来一丝清新空气,昨日暴雨过去,今日太阳已穿透树梢,雕花门前淌进一地阳光。
昨夜沈岁宁醉酒,虽喝了醒酒汤,难免今早起来头疼难受,季景澜临走时,吩咐碧荷今早也要准备上,等小姐起床第一时间给她喝。
碧荷端了碗醒酒汤给沈岁宁,沈岁宁刚好口渴不适,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伸了个懒腰,人也清醒了几分,准备穿衣时,眸光被自己的手腕吸引了去。
沈岁宁手腕细长,骨肉匀称,薄薄的皮肉覆盖在手骨上,显得手腕纤细,她本就白,手腕摆动间更显白皙。
现在,这截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根五彩绳。
青、黄、赤、白、黑五色结成一串,戴在手上,像极了传说中月老牵的那根红绳。
沈岁宁认得这根,这是她被绑架出城那日,丢在城门口的那条,与季景澜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当初她送一条彩绳给季景澜,自己也留了一条,她的这根无人知晓,连与她最亲近的碧荷和紫玉都不知。
她以为,真丢了,甚至想好回来后再给自己编一条新的。
手上这条和季景澜那条,是一根丝线编成的两条彩绳。
旧的依旧,她再没有编新的理由。
她晃了晃手,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不知是为暴雨过后的朗朗晴空,还是为了这根失而复得的彩绳。
沈岁宁沐浴在上午暖洋洋的阳光中,和煦的柔光给她镀了一层柔软,整个人温和得不可思议,眉眼处洋溢着静宁的温情。
“小姐,头还疼吗?”碧荷问。
沈岁宁压了压唇角,穿上外衫,“刚起来时有些疼,这会好多了。”她说着,绑好腰间束带,问:“昨夜谁送大公子回府的?”
季府占地小,连间像样的客房也无,自她进府后,季景澜便一直宿在书房,沈子陵更不可能留宿。
“是云星。”碧荷弯腰折被子,“昨夜大公子也醉了,公子吩咐云星送大公子回府,你们三人只有公子一人清醒着。”
沈岁宁扶额,不由问道:“我喝醉后,可有失仪?”
碧荷沉默,正好紫玉端着水盆进来,闻言眉飞色舞夸张说道:“小姐,你知道你喝醉了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沈岁宁见碧荷垂眸慢悠悠折被子,紫玉一脸不怀好意,蹙眉问:“做了什么?”
紫玉放下水,双眼亮晶晶,按捺不住地说:“你先保证不罚我,我说。”
沈岁宁无语。
“好,我保证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罚嘴碎的紫玉。”
紫玉得了保证,面上忍不住的笑意,也不管一旁咳嗽的碧荷,一股脑全说了。
沈岁宁当即震在原地,哑声问道:“我真是那样?”
“是啊,小姐手脚并缠在公子身上,还不准他走。公子没办法,只能陪着你,等你睡熟了才走的。”紫玉巴拉巴拉,指着自己脸和眼睛,又说:“你们在房间里共处了三个时辰,公子走的时候,笑得花容月貌,眼睛比昨夜的月亮还亮。”
沈岁宁一口气呛住,没忍住咳了起来,心里更将季景澜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己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众目睽睽下,自己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做了这么……的事,季景澜又会如何想自己啊,轻浮,放浪,还是不正经。
沈岁宁拇指抵在眉间,感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头,又开始开始疼了。
果然,喝酒误事,喝酒误人,沈家家训没错。
于是,沈岁宁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决定,她开始躲季景澜。
风水轮流转,他躲初一,她躲十五,两人平分秋色。
可沈三小姐气运不佳,前一刻决定躲人,下一刻便收到了荣国府的邀请函,荣国公夫人邀请季公子及夫人参加国公府三年一次的游荷宴。
所谓游荷宴,由荣国公夫人举办,荣国公夫人酷爱莲花,荣国公苏谌为博美人一笑,在荣国公府后院的湖中种满芙蕖,每当夏日,荣国公夫人便会邀请瑶都各家夫人小姐一同游湖纳凉赏荷,后来逐渐发展成现在三年一次的游荷盛宴。
大长公主萧淡晚年轻时,苏沈两家交好,萧淡晚也会参加游荷宴,当时先帝在世,她还是长公主,参加贵妇们举办的宴会实乃锦上添花,这也引得瑶都各家夫人小姐以能参加游荷宴为荣,参加一次游荷宴宛如步入了上流贵族阶层。
沈岁宁从未参加过,两家关系好时,她还小,没兴趣。等她长大能参加的时候,两家已经交恶,成为政敌。
如今收到这张请帖,沈岁宁微微一笑,想是国公爷已经有所决断。
接着面色一沉,想到要告诉那个人,邀他一同前往荣国府,就想到昨夜的失态。
丢人。
再丢人,她还是得拿着请帖,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往书房去。
都把彩绳给自己戴了,应该不会觉得她轻浮,沈岁宁不情愿下又这般安慰自己。
季景澜自然不会觉得娘子轻浮,相反,他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喂她几口酒,不用醉,只要到眼神迷离那一分正正好。
特别是月光下,她双眼迷离地看着人,既纯善又懵懂,面上像染了胭脂,像夕阳爬上了她的容颜,酡红欲滴。
半分清醒半分醉,季景澜可以盯着看许久,久到天际放明,久到一夏又一春,久到可以一世又一生。
他摩挲着腕间彩绳,心思旖旎,缱绻如涓涓细流,流淌入江河湖海,奔涌不息。
沈岁宁到书房时,季景澜正在看街头话本,他这人没什么爱好,沈岁宁听说早几年时,他酷爱富家纨绔子弟那一套,整日斗鸡,怎么斗,在质子府门口圈块地,鸡友狗友纷沓而至。
人多时,街道两旁都能听到众人喝彩起哄谩骂声。
还听说,这人养了只战功卓绝的斗鸡,喜欢至极,与鸡同吃同睡,直到这只战斗鸡寿终正寝。季公子将其埋入鸡冢后,茶饭不思悲痛欲绝,下定决心远离斗鸡行。
只因受不得生离死别。
待到与她成亲后,又喜欢上了这消磨时间的话本,用他的话来说,看别人的故事,感受世间冷暖炎凉。
季景澜余光瞥见人站在门口打量他,也不着急,放下手中的话本看向她,食指点了点头,笑着问:“头还疼吗。”
沈岁宁摇头,“今天早上又喝了一碗醒酒汤。”
季景澜看了看外头的太阳,“怎么不多睡会儿。”
“都快吃午饭了,哪里还睡得着。”沈岁宁垂眸,不好意思说道:“听紫玉说,你昨夜照顾我很久,给你添麻烦了。”
季景澜轻笑,起身上前几步,走到沈岁宁面前,抬手抚上她的额角,“昨天第一次喝酒?”
沈岁宁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掌,莞尔,“是啊,我们从小不擅饮酒,故而酒量不好,你说桂花酿不醉人,骗人呢。”
季景澜悻悻收手,嘴角笑意不减,低声哄骗道:“第一次喝,没有经验,多喝几次,就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里了。”
沈岁宁抿唇,踌躇半晌,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腕间的五彩绳,问他:“这根彩绳,怎么在你那里。”
早上看到时,她已经猜到了,云芳说过他曾经擅闯城门,必是捡到了这根彩绳,知她已不在城内。
当时,他可有惊慌。
季景澜指尖轻轻滑过彩绳,细丝编成的绳子滑凉,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沈岁宁的肌肤,引得她一颤,却没有收回手。
季景澜似想了很久,才喃喃开口,“我那日去丞相府接你,知你失踪,心里着急遍处寻你,后来在城门口找到这根彩绳,和我腕间的一模一样,我猜是你遗落在此,想要告诉我你的踪迹。”
季景澜指尖下滑,扣住沈岁宁的五指,望着她的双眼。
沈岁宁也望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仁像盛夏的夜,幽深远寂,眸光像夜空中的星光,璀璨耀人。
夜空深邃,星光惑人。
沈岁宁在自己的心跳声中,听见他问,“岁岁,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提前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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