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最后的狂欢（上）
年三十。
贺一喜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有一下没一下收拾着东西，助手们都提前半天回去了，冷冷清清的工作室里只剩她一人，加上附近一带基本仓库居多，平时就没什么热闹的感觉，一到年尾更是鬼影都不见一只，整个气氛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她拿起手机一看，眉头的烦恼更深几分，但还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接起了电话：“喂，妈？”
“回家过年吗？”梁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声音传过来，倒没有一贯的强势。
贺一喜听着母亲那明显比以往更苍老憔悴的声音，心里酸了一酸，但很快回忆起之前一家人凑到一起就要吵得不可开交的场面，又烦躁起来，对着母亲不好说什么，只能找借口：“恐怕是不行了，我这边还在赶工，底下几个干活的都没走呢，还不知道要加班到什么时候。”
“你这是份什么工作呀？”梁老太太提高了一点声音：“从你回国就说忙，忙成这样？郝家那姑娘是真忍心使唤你呀！”
“哎呀妈~~~”贺一喜娇声说道：“让我忙说明人家看重我！臻洋在时装这一块的业务刚刚起步，是要多上点心的，您看我现在也不任性了，有正经事做，您不替我开心吗？”
“开心、开心……”梁老太太无奈念着：“那你也别只顾着做事去了，好好照顾自己，今天过年，跟同事们一起好好吃顿饭，啊……”
“我知道了妈，我忙完这一阵儿再回去看您……妈我先挂了啊，她们在叫我了。”贺一喜匆匆挂了电话。
◆
“这孩子。”梁老太太眯起眼睛看手机，露出少见的慈爱笑容。
教育子女她自认是有一手的，没因为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的前途就由着他们混日子，相反恩威并施地，几个孩子总算都被捶打着，有了自己一片天地。
一婷休假休上瘾了，加上跟前夫重修旧好，两人欢欢喜喜去了西双版纳玩，说那边暖和！
这个女儿一向心比天高，她能安守本分闲下来找个人谈情说爱、谈婚论嫁，梁老太太是喜闻乐见的，也不强求她与自己能有多亲近了。
这样想着，要独自过年的失落感并没有减少，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正暗自神伤间，门口有响动，原来是儿子回来了。
梁老太太喜出望外迎了上去：“竟然回来了，还以为我这个孤寡老太太要自己过年了。”
儿子面前，她总是分外娇嗔的。
“妈~~~看你说的！我哪年不是乖乖回来陪你？我可不像她们一个个的，只顾自己。”
贺一航过来亲热挽住母亲的手，扶着她坐回沙发里去，恭谨孝顺的模样一如往常。
主要现在形势有变，贺一婷那个女人还真有点本事，竟然又把丁冠文给搞定了！虽然目前来看赢面还在他这，但终究不能掉以轻心了，哄好母亲是头等大事！
“油腔滑调！”梁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不用陪你的女朋友吗？”
“她……她也有家人嘛！年夜饭，不就得跟家人一起吃？”贺一航转了转眼珠，心生一念：“不过如果妈喜欢热闹的话，我现在就叫人接她过来，也陪陪你！”
“那怎么好的！”老太太明显喜笑颜开：“人家家里人会介意的。”
“不难，叫他们早点开饭，咱们晚一点等她，她家里人挺通情达理的。”贺一航扶着母亲的肩站起来：“就这么决定了，我去叫常妈好好准备准备。”
梁老太太总算舒展了一下心绪：还是儿子会哄人。
◆
这边贺一喜可就惨了，想着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顿饭吧，但各大餐厅早已被预订爆满，自己形单影只非要去凑热闹也很奇怪，勉为其难便决定自己做。
查好菜谱，走进超市，来到水产区，叫人捞了一条石斑鱼，没想到那人把鱼捞起来，敲晕了，称完重，直接袋子一装，就往她购物车里扔。
“等等等等等一下！”贺一喜眼看着垂死的鱼带着袋子在她购物车里扑腾，直接尖叫起来：“你不给破的吗？”
“下班了，本来也不负责破的，小姐。”那人理直气壮的。
贺一喜气急：“怎么这样？！你们就这样服务顾客的啊？！太不负责任了吧！！！”
那人摇摇头，一副懒得跟她理论的样子，收拾着东西，是真准备下班了。
贺一喜又气又慌，又说道：“那怎么办嘛！我自己不会破啊……”
对方轻蔑一笑，似乎挺瞧不起这小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生活难以自理的样子，冷冷地说：“挺简单的，上网看看就会了。”
“可是，我不敢……”贺一喜嗫嚅着，想着要不要撒撒娇、卖卖萌，求一求这位大叔。
大叔却干脆利落发话了：“找你老公去！”
“你！！！！！！”贺一喜顿时火冒三丈：因为想拜托你帮忙才对你低声下气，你还蹬鼻子上脸来劲了？？？！！！
她把购物车往旁边一推，撸起袖子正欲发飙，肩膀被人拍了拍。
“你也来这里买菜呀？”娇娇那两道英气的长眉都带着笑意，贺一喜的怒气值瞬间往下掉了一半，再回头看见俞宗光和女儿推着购物车站在那里，因为被她的购物车挡住了路，她购物车里那玩意儿还蹦得很欢实，她忍不住想在旁边找条地缝钻进去……
雅雅热情洋溢叫着她“小姑姑、小姑姑”，旁边有人好奇地张望，她又觉得有点屈辱：怎么没有老公的女人都不配过年了是吗？！
委屈愤懑之下，愈发恶狠狠向那大叔瞪过去，大叔一看人多了，假装无事发生，慢条斯理抹秤。
贺一喜手一叉腰说：“反正还没结账，我不买了！你这么牛逼，你爱叫谁买叫谁买去！”
说完，她推着娇娇她们仨就走：“水产这边别逛了，去别的地儿看看！”
“哎你……”身后传来大叔气急败坏的声音。
“跟我横！还治不了你？这要是在我家超市，这么想下班，你年后就别来上班了！”贺一喜一路碎碎念着，解气得很，然而，怼人一时爽，年夜饭全泡汤……她可怜兮兮看着俞宗光，瞬间变回当年那个蹭吃蹭喝的小姑娘：“光光姐……”
俞宗光正想说什么，雅雅先雀跃开了，拉着贺一喜的手：“小姑姑小姑姑，来我们家吃饭！舅舅也来！”
“是呀！”俞宗光笑着摸摸雅雅的小脑袋：“这小朋友放寒假，天天盼着人上我们家找她玩，你们都来，她可开心了。”
“那我真去啦？”贺一喜蹲下身一把揪住雅雅嫩嫩的脸蛋：“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姑姑吃吗？昂？”
“给呀！”雅雅笑嘻嘻的，眼睛滴溜溜看着贺一喜，一如当年模样。
贺一喜突然有点鼻酸，迅速起身，拉起她就跑：“那我们快去看看，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可以买！”
◆
“买鱼你不能上超市买。”娇娇边说边开着门：“我们今天早上去菜市场买了一条好大的鲟龙鱼！摊主给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会儿做水煮鱼和鱼头汤，放心，今晚有鱼吃哈！”
“在哪呢在哪呢？带我去看看！”贺一喜属于人菜瘾大，毕竟查菜谱查了那么久，在实战操作的第一步就倒了，还是心有不甘的。
可等她被领进厨房，看到案板上那一长条霸气十足的鱼，又飞快地怂了，一边往后躲一边抖抖索索地问：“不是……不是说……收拾干净了嘛……”
“是收拾干净了呀。”俞宗光已经围好围裙戴好手套走进来了：“不过这种鱼表面很多粘液，不弄干净会很腥，我还要再处理处理，所以没叫他给我剁了，一整条还方便处理一些。”
贺一喜一脸震惊看着俞宗光不慌不忙处理着手头的鱼，那吓人的玩意儿在她手里不知道有多听话（死了，当然听话），看她拿盐搓洗了几遍鱼身以后拿把大刀就开剁，剁出鱼头鱼尾和部分鱼肉，又换把刀细细片鱼腩，整个过程都从容不迫的，愈发想对她顶礼膜拜。
如果活成光光姐这样，还需要什么老公啊……
贺一喜简直要流下羡慕的口水来。
看娇娇在一旁洗菜，她又好奇凑过去：“你也会剁鱼吗？”
“那我可不会！”娇娇不好意思笑起来：“主要是不敢，剁什么都不敢，感觉一不小心能把自己手给剁了，哈哈！切切菜还行~”
“你不敢？”贺一喜一脸狐疑：“你们不一起在……那什么……地方……混过嘛？”
她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这么说话是不是不太合适，但没心没肺如她，说都说出来了，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怎么？”娇娇似乎并不介意，还开起了玩笑：“你以为我俩是因为杀人分尸进去的吗？”
“啧啧……”贺一喜直咂舌，想不到娇娇竟是这样的性格，一下还把她给整不会了。
◆
俞宗耀来了，也想进厨房帮忙，被俞宗光一顿赶：“出去出去！等下越帮越忙！去跟雅雅玩去！”
贺一喜莫名心理平衡了一点：呵，男人，也有你们被人嫌弃的时候！
虽然她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索性跟着俞宗耀一起来到餐厅，收拾桌子布置碗筷，一边免不了八卦：“俞宗耀，你这个不孝子，怎么不在家陪老爸老妈？”
俞宗耀白了她一眼：“他们每天晚上九点就睡觉，雷打不动的，我陪他们能干嘛？我一个人在那里看春晚吗？”
贺一喜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忍不住摇头：“噫~~~”
眼看菜陆陆续续被端过来，俞宗耀拿出了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拆开精致包装盒，里面躺着胖胖的一瓶乳白色液体，上书朴拙的“雪娘子”三个大字，还有一位同样胖胖的古装美女图案，贺一喜不明所以：“什么玩意儿？牛奶吗？”
“我是做什么的？”俞宗耀又白了她一眼，从盒子里继续掏，掏出一个玻璃壶四个玻璃杯。
“厉害哟！”贺一喜看那壶长得也胖胖的甚是可爱，拿在手里把玩起来：“超精致的！这莫非是……酒壶？”
“这是米酒嘛！”娇娇则一眼就看出了“雪娘子”的真身，凑近瓶子闻了闻，陶醉地眯起眼：“还有桂花香！”
俞宗耀一脸得意：“我厂新的系列，准备年后上市的，我就知道你们会喜欢~”
“真的不错呃！”贺一喜对杯子也爱不释手：“怪不得你那么多女粉！你很懂小女生哦！”
“嘿嘿~”俞宗耀挠了挠头憨憨一笑，然后仪式感十足揭了酒瓶封条，拧开瓶盖：“正好四个杯子，都喝点吧？”
他一低头看见桌旁冒出来好奇凑热闹的雅雅，又说：“雅雅可不能喝酒，雅雅喝牛奶好不好？”
雅雅不说话，就“嘻嘻嘻嘻”地笑，俞宗光端着最后一盘青菜出来，连连说：“我也不喝，一会儿全醉倒了，谁来照顾你们？”
“哎呀姐~~~”俞宗耀殷勤得很：“这酒精度挺低的啊！醉不了！喝点儿吧！”
“对啊对啊！”贺一喜也帮腔：“今天多高兴呀！光光姐一年到头难得放纵几回！”
“得了吧，你们这两个酒鬼。”俞宗光毫不动摇：“说不喝就不喝，给雅雅做好榜样！雅雅快快自己去洗手，吃饭了！”
◆
“哇~~~~~~”
在一片赞叹声和手机拍照声中，年夜饭终于开动。
“那我想先喝一下这个汤。”贺一喜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美美喝了几口，继续赞叹：“超鲜甜！！！”
娇娇热情给她安利着：“而且你吃吃看鱼肉，这鱼的骨头都是软的，嚼起来好有意思！”
“真的耶！！！”贺一喜秒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要怎么说呢，贺家很少吃鱼，因为某位少爷不喜欢。
看看这一桌子丰盛的菜，再看看雅雅自己给自己满桌子夹喜欢吃的菜，旁边妈妈阿姨舅舅全都一脸慈爱不迭帮忙的样子，她觉得眼睛有些涩，鼻子有些酸。
这大过年的在别人家做客，她不允许自己过分失礼，便夸张地用手在眼睛旁呼扇：“太感动了，我感觉我都要哭了，眼角这是不是都有泪了你们看看……”
她这么一自嘲，果然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处境，俞宗耀以为她在做戏，立刻开怼：“要不要这么夸张呀你？不是你急赤白脸要跟人绝交的时候了？”
“哎哟记仇记到现在，这小心眼的！”贺一喜也顺势回怼。
其他仨一边默默吃饭一边乐意看这俩小学鸡斗嘴，气氛欢快起来。
“咱们来举个杯吧。”娇娇开始cue流程。
“来来来！”两个酒鬼瞬间响应。
雅雅也举起了自己的牛奶。
俞宗光左看右看，端起汤碗。
“说点啥？”
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出声。
说点啥呢？关于这一年，关于未来的一年，好的坏的，似乎每个人都一言难尽。
娇娇率先挤出一句：“敬大厨！”
俞宗耀和贺一喜还有雅雅纷纷附和：“对对！敬大厨！大厨厉害！感谢大厨！”、“大厨新年快乐！”、“大厨恭喜发财！”
“好、好、好……”俞宗光哭笑不得：“那我……干了这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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