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死亡
我永远也没法知道卡尔德在最后想要对我说什么了。
我是猝不及防地被卡尔德扔进泽塔通道的，这导致我从通道另一端出来时背对着出口，惯性让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我没有站起身，而是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通道口的光芒在我眼前黯淡下去。
直到通道完全关闭，卡尔德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我回过头看到了罗宾，他紧抿嘴唇，微微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想要告诉我什么。
——卡尔德不在了。
如果正义大厅还有人活着，能够走过通道，通道是不会关闭的。
与阿尔忒弥斯那时候一样，我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种信息，我不愿意相信，与我共同作战了几个月的同伴这么轻易就消失了。
“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很明确。”罗宾轻咳一声，把我的思维拽回我们正面对的灾难上。“如果我们相信受害者是被传送走了——”
“我们相信！”沃利自我催眠似的肯定。
我想起生物飞船中招时梅根的反应，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如果飞船只是被传送走，梅根不该那么失魂落魄的。而且，我看了太多遍人体在红光下消失的场景，就算只从视觉效果上来看，他们也更像是被烧成了灰烬。
——呼，这种时候该乐观点的。相信！给我相信！
我费力地把质疑与恐惧塞到脑海深处，静下心来听罗宾的计划：“他们最有可能被拘禁在一个地方：外星人母舰，停靠在原来的斯莫维尔镇上空——想起什么了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怔了一下，随后才发现他在问火星猎人。
“还没有，抱歉。”火星猎人摇了摇头。
罗宾没有表现出自己是否已经意料到会得到这种回答，他转回身来继续分配任务：“需要有人负责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超级小子，你和——”
“不！”梅根突然反感地否决。“他这是要用你做牺牲品！海少侠绝不会这么做！”
“你说的没错。”罗宾沉声说。“海少侠会牺牲他自己，这个错误刚刚害我们失去了队长。”
听大家的口气，我们虽然把解救被传送走的被害人当做任务目标，但我们都好像在心底明白，这一系列牺牲无法挽回了。
“那个……”我一出声，就感觉嗓子干得发痛。“罗宾，我也是诱敌组，对吧？你们在侵入飞船内部时可能会需要一个力量型的人扫清障碍，让康纳跟你们去吧，我……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吸引挺多敌舰的。我没能救卡尔德……但我想担起他愿意去承担的职责。”
“你、康纳和狼都是被编入诱敌组的最佳人选。”罗宾承认。
“诱敌人数越多，我们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大，放心吧。”康纳握住梅根的手臂，轻声安抚。“辛和狼需要我。如果超人还在，他也会这么做。”
“到现在为止没人有异议吧？超级小子、漂移少女和狼是诱敌组，火星猎人可以通过密度转换潜入母舰里——可以吧？”
“没问题。”火星猎人应允。“我可以把梅根一道带进去。”
“很好，那么你们在里面接应我和闪电小子。”罗宾在微型电脑上模拟出一道抛物线，指给沃利看。“趁诱敌组吸引了警卫兵，你就带着我跳进母舰大门，能做到吧。”
“小菜一碟。”
“之后我们找到飞船核心……和俘虏，炸掉飞船，救出大家，有人有问题吗？”
没人应声。罗宾开始着手进行细致的部署，我们纷纷行动起来。
虽然原本的正义联盟已经溃败，但在罗宾的联络下，失去长辈和导师的少年英雄们一个个儿地都赶来了洞穴。
没有了扎塔拉约束的扎坦娜换上了魔术师一样的制服，一副随时准备加入战斗的架势。她面色坚毅，不知道她是否为她的父亲哭泣过。我想，这次她终于能让包括我在内的大家都见识到她的能力了。
我在迷雾事件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红箭也来了，他走过通道后扫视我们一圈，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问道：“那个弓箭姑娘呢？”
“阿尔忒弥斯被外星人传送走了。”正迅速吃东西补充体力的沃利呜呜哝哝地回答。“欢迎回来，罗伊，一会儿我们会去救她的。”
红箭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叹了口气，微微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下一个抵达的是一个深色皮肤的短发女孩，沃利告诉我，她是一名叫楷模的超级英雄的徒弟，名叫拉奎尔，通称火箭。可事实上我连楷模是谁都不清楚。
我们不止在陆上寻求支援，卡尔德还联系上亚特兰蒂斯，图拉和加斯也来到了我们的洞穴。
“他们是魔法修习完成度最高的。上岸对其他人来说还不够安全。”梅根在与图拉打了招呼并寒暄几句后，主动对我说。
“这……样啊。”我从罗宾拜托我打仓库搬出来的箱子后面探过头看了看她，心里不禁好奇，布拉伯和罗瑞拉玛瑞斯那样没有腿的亚特兰蒂斯人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有来到陆地上的机会了。
“话说回来，一会儿我们要放送全球广播，中文部分就拜托你了，辛。”正走过来的罗宾把新飞镖放进腰带，说着指了指一片空地，让我把箱子撂在那里。
“广播？……什么广播？”
“我们要鼓励剩下的人。就算我们没能从这个任务中活着回来，也要让民众怀着希望继续活下去。”罗宾扬起眉毛，微微一笑。“这可是第一次被全世界的人看着，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组织组织语言吧。”
说完，罗宾就埋头开箱配备武器了。我转头寻找到在大厅中央已经开始准备广播的康纳和梅根，决定去听听他们打算说什么。
火星猎人为他们打开通讯系统并授予权限，下一刻，他们的身影就被映在了屏幕上。
“尽管我们现在看上去似乎全盘皆输，但只有一样东西外星人无法摧毁，那就是希望。”
“希望仍然存在，因为战斗并未结束。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战斗，我们就有希望。”
在康纳接着梅根说的话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梅根在精神链接里提醒我做好准备。康纳话音一落，镜头就切换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自己出现在屏幕上，意识到所有在看电视或者听广播的人都在注意我，这让我心跳得越来越剧烈。
——爸爸妈妈还活着的话，会看到我的吧？家乡的表堂亲与爷爷奶奶他们呢？
这么想着，我一咬牙，摘掉面具，将脸暴露在了镜头之下。
——话说面具会不会在我的脸上留下晒斑？
这日常的担忧让我微微放松下来，我深吸一口气，直视镜头开了口。
“请大家回想一下，我们面临过许多看似不可能赢的战争，但我们最终还是坚/挺到了现在，不是吗？人类的强大，就在于能够千万人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力量啊，请大家为了保护地球的未来而坚守希望，坚持战斗吧。”
“虽然听不懂，但是挺有底气的嘛。”沃利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接下来交给我吧。”
镜头切到了沃利身上，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拄着膝盖，保证自己不会跌坐在地上。我不擅长公开讲什么话，但我还是私心想让认识我的人再听到一次我的声音——如果我不能再见到他们的话。
“——无论有多少人倒下，总会有新的英雄出现并继续抗争。倾其所有，竭尽全力，去揭露、打败敌人，人类一定会幸存下去。”
“——我们会重建文明，我们会繁荣昌盛。永远不要质疑，也永远不要忘记，地球永远不会屈服！”
沃利与罗宾作为收尾，结束了广播。我不知道身为未成年人的我们能对全世界的难民起到多大的鼓励作用，但当屏幕关闭，我们聚集在一起时，我想我会愿意为了这丝希望，倾尽一切去保护大家的。
火星猎人已经把援军安排到需要他们的地方去拯救民众了，我们的小队也离开洞穴，向斯莫维尔进发。
母舰像一株病变的巨大块茎植物一样矗立在原野上，我眯起眼睛观察它的表面，发现舰外遍布着那种射线炮。
“不好搞啊。”站在我身边的康纳叉着腰咕哝。
现任队长罗宾回过头望向大家，发出了第一个指令：“第一队，出动。”
火星猎人与梅根起飞，转换成隐形形态，我通过红外感知确认着他们的位置，直到他们避过炮筒，穿透母舰的外壳进入了舰内。
“准备就绪。”
不久后，他们在精神链接里传来消息。
“诱敌组。”罗宾把放在耳畔的右手向前一指。
康纳应声起跳，震起一阵浓浓的烟尘。我拦腰抱起狼，迅速跟上康纳，降落在飞船外壳上。炮筒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将炮口指向我们，开始蓄能，母舰侧面也打开一扇门，放出更多的小型飞船对我们进行空中打击。
我们兵分三路，康纳夺取了一台射线炮，与狼一起摧毁飞船本体的炮筒，我则飞到空中对付那些飞船。
飞船如同蜂群般占据了我的视野，热视线从我的眼中飙出，随着我转动目光而四处扫射。我不断将一艘又一艘飞船捕捉入眼底，同时在遍布天际的红色光束间躲闪，接近一艘又一艘飞船，用拳头、膝盖、甚至脑袋去把它们的武器砸烂。恍惚间，我的眼前闪过了上次火星猎人从我记忆中读取的画面。我记得那个自认为是“漂移女”的人面对怪物们时，也是倾尽自己的能力去清除无穷无尽的敌人。
我听到康纳在下方怒吼，听到飞船急转弯并转动炮筒，听到罗宾在精神链接里指挥并汇报任务进程，敏锐的五感渴求信息般接收着一切，因此当康纳的声音骤然消失、梅根痛呼出声时，我也跟着失神了片刻。
“不……他不在了……”
“没事的，我们会找到他和阿尔忒弥斯，一定会的。”沃利在安抚她。
“不，我的头脑现在清楚了一些，那的确是分解光束。”火星猎人在链接里开口了，他的陈述把我们的希望打得粉碎。“根本没有拘禁设施，没有等待救援的俘虏，我们的任务没有意义。”
“不！你错了！”沃利失控地大喊。虽然是精神交流，他的声音却明显地有些沙哑。“泽塔辐射就是证据！她还活着！她还——”
“够了，小闪。”罗宾打断了沃利。他的话语沉稳异常，却让希望继续崩塌。“进入母舰后，我就一直在搜索联盟成员的信号，他们不在这里。阿尔忒弥斯已经死了，但我们的任务仍然有意义——我们要摧毁这艘母舰。”
一阵沉默过后，精神链接里由于梅根情绪波动而产生的微弱不稳定感消失了。我把注意力移回自己所处的战场，但没了康纳的火力支援，狼显得力不从心，在它咬断一台炮筒的管线，跳到一旁躲开爆炸时，一艘飞船的光束直直地击中它，它的嗥叫戛然而止，和康纳一样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大家？注意一下，外面只剩下我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拖住敌舰多久，你们抓紧行动。”罗宾他们那边还没有新的消息，我怕任务功亏一篑，忍不住在链接里发话。
“我们已经抵达核心了。”罗宾立刻就给了我回应。“炸弹很快就能安装完毕。”
“收到，我等你们出来。”
我继续破坏飞船，但现在它们都把火力集中到我身上，让我招架不住。红光在我身周构成一道道屏障，任我再怎么快、再怎么四处躲避，都被它们所笼罩。
罗宾还在我脑海里汇报爆炸的倒计时，数到十六秒时，他突然说：“火星猎人，带火星少女走。”
“不！我们不会丢下你们！”梅根绝望地反对。
“这是命令，我们炸开这些门后就跟上你们！”
从破碎的对话中，我费力地猜测着那边发生了什么。
——炸开门？火星猎人和梅根先走？……罗宾和沃利……被困住了吗？如果我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帮他们？我能不能破开包围圈接近大门进到里面去？……
在困境中，十六秒过得很快，我还没有摆脱飞船的围攻，母舰内部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母舰摇晃、倾斜，渐渐倒塌，但精神链接里梅根还在哭泣。
我意识到，罗宾和沃利也不在了。
硝烟当中，飞船的飞行轨迹变得难以追踪，我开启红外扫描，第一眼却看到了正从大门飞出来的火星猎人和梅根。与此同时，我听到火星猎人正在劝导梅根，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就像不知道有人牺牲一样。
——我知道你是长辈，是前辈，是经历得最多，也是最需要冷静的人。但我也想知道，你会伤心吗？我想知道，如果作为你学生的我在这里死去，你会为了我而难过吗？
剩余的飞船对我发动了最后的总攻，在红光的包裹下，我忽然没有了恐惧，隐约中，我感觉自己仿佛可以回家了。
——我很想知道啊。
身体被分解的速度很快，我甚至没感觉到疼。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后，我的意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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