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旧识
我把心理海盗潜水艇的定位坐标发给梅根，随后把护目镜调节成望远模式，努力监测平台的损坏程度和维吉尔的情况。隐约间，我看到一束水柱喷涌而起，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落在了钻井平台上，那人面向维吉尔，而维吉尔的动作也变得忙乱起来。
“那是谁！”
我讶异地驾驶生物飞船飞过去，挡在来者和维吉尔之间，避免他们之间发生冲突。
“应该是亚特兰蒂斯人，那是奥林国王近卫的制服——等等，海神的胡子啊！”拉甘定睛看清来者，没好气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墙壁。
“海王的近卫，也就是说他不是敌人？”我琢磨不清拉甘的态度，刚想要打开一扇门下去与来者交涉，那个亚特兰蒂斯人就纵身一跃，跳到了前挡风玻璃上，他敲了敲窗，一脸严肃地问道：“这是开采事故吗？你们已经对海底城市的安全产生威胁了。”
我只好在飞船上方开了个天窗钻出去，把这里发生的事简明地阐述给他听，巴特紧跟在我身后，和维吉尔一起解释了一下他们在救援过程中所看到的损坏。
“一会儿会有专业人员来处理，是吗……”那人紧锁眉头，环顾四周。“但爆炸发生的位置太不巧了，水下的泄露很严重，若是石油继续扩散、沉积，会影响到接近这片海域的亚特兰蒂斯偏远部落。”
“所以，这是你管辖的区域吗？”不知何时也登上了飞船顶的拉甘对来者语气不善。“奥林国王把你安插到首都边境来了？”
“有陆地上的机构发现，这座钻井平台开采的不只是石油，还有未登记的矿产，他们向国王反应了这个问题，我原本是受国王之托来帮忙调查这个的。”来者朝拉甘一点头，平静地说。
我好久没有见到拉甘这么话中带刺的样子了，但此时的危机让我顾不上这些，只能全心专注于这个自称是调查铀矿石走私案的亚特兰蒂斯人：“那么，你想要什么？缩减平台崩塌所带来的坏的影响？”
“是的。”来者再次将目光转向拉甘。“最物理的办法是控制洋流，在专业团队到来之前阻断浮油的扩散。我需要你的帮助，拉甘。”
“海神的胡子！我早就不擅长这个了！”拉甘低吼一声，但还是走到来者身边问道：“你要负责哪边？”
“我也已经不擅长了。但我留在这里，与你们的队长沟通情况。对角位置的海面之下就交给你了。”来者指了指平台的另一端。
“希恩，给他——”
“你们要远程沟通，对吧。”我在拉甘开口前就掏出了备用通讯器，交给那个陌生的亚特兰蒂斯人。“现在你可以接入伽马小队的通讯了。”
拉甘长长地喷了个鼻息，他把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对准海平面，抬起了双手。他肩颈上的刺青没有亮起来，身体也没有膨胀，相代替地，海面上升起一个水龙卷，它不像加斯当年用来战斗的大型水龙卷那样富有破坏力，而是起到了电梯的作用，搭载着拉甘避过平台上各处熊熊燃烧的火焰，裹着他钻入勉强还称得上是“水”的那一部分水域。
留在我身边的亚特兰蒂斯人也开始了他的动作，我将生物飞船的位置拔高，让他的视野更清晰。
“拉甘？能听到吗？”他高声问。
“你得先按下通讯器上的按键。”我提醒他。
亚特兰蒂斯人试探着按着通讯器与拉甘确认彼此的位置，我也重新打开红外扫描模式，帮他寻找拉甘的身影。我们身下大片围绕着出事平台的海水开始在一定区域内提速流淌，中间隐隐卷动起一个漩涡。
“漂移少女。”他忽然叫出了一个令我一愣的名字。“你可以把这片水域冻结吗？”
“你怎——”
我诧异地扭过头，在护目镜的视野中，这人的身影在红外感应能力下变作了一团色块，受到衣物遮蔽的部分温度稍微没那么高，而他头颅处的阴影在我脑海里勾起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形状逐渐与回忆里图普吐出的墨汁之中某个清扫者在红外扫描下显出的轮廓重合了。
——你是那个我揍过的清扫者？
“你是那个戴头冠的魔法学院学生？……”
我费了点儿劲才想出另一个更礼貌的问法。
“没错，我是和你干过架的纯血主义者之一。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并肩作战。”戴头冠的亚特兰蒂斯人抽空看了我一眼。“所以，我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漂移少女？”
“我已经不是漂移少女了，也无法冻结海水。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提供通讯和指挥。”我摊开双手，让他看我这明显变化了的制服。“真是抱歉了。”
“啊，他叫了你的名字，我才想起了你是谁，我以为你还……”他欲言又止，不再看我，再次与拉甘连上通讯：“我们可能得比想象中再坚持久一些，你那边没问题吧？”
“海神的胡子，我不需要你来操心，看好你负责的区域，韦恩德！”拉甘烦躁的声音在通讯里炸响。
刺耳的杂音让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打开掌上电脑扫描当前情况，在维吉尔、拉甘和这个似乎名叫韦恩德的人的控制下，钻井平台暂缓了彻底毁灭和对周遭的影响，在查询资料后，我发现除了等待专业团队来善后，我们现在做不了别的了。
“拉甘。”身侧的韦恩德仿佛没有受到拉甘坏脾气的影响，而是尽可能冷静地说。“如果这场事故扩大，陆地人很有可能会将罪责归咎到亚特兰蒂斯身上，称我们的栖息影响到了正常的矿业开采。所以为了国王和大使，以及现在的海少侠——”
“——为了不让海少侠、海风暴和奥林国王在外交中处于不利境地，我们得控制住局面，我明白。”拉甘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他结束了这场通讯，继续在水下维持着与韦恩德的合作。
“所以……现在我们等，对吗？”巴特闲不下来似的张望向远方。“我可以踏浪而行，助长水龙卷，或者把专家带过来。”
“我们需要的不只是专家，还有他们的设备，你没法把那些都带来。”我努力把巴特安抚下来，现在我们两个帮不上什么忙，我能够想象他的心情。“我们原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这属于额外行动，我还需要你在这里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洋流交给我们两个就够了。现在的受污染水域处于一个较为平衡的状态，如果你加入，我们还得重新调整所使用的魔法。”韦恩德也如此说道。
“那我去保持与火星少女的通讯。”巴特无奈地耸耸肩，重新钻进了飞船。
现在飞船顶只剩下我和韦恩德，在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他主动开口了：“鉴于上次见面的经历那么不愉快，我想你可以理解为什么我和……湖少侠之间的关系这么紧张。我还在摸索与他友好相处的方法，但愿他也一样。”
“那么，你应该就是他口中那个‘正经地反省了，甚至成为了被海王认可的侍卫’的人吧。”我回想起了同学会那晚拉甘提起的事。
“他承认我正经地反省了？”韦恩德扬起眉毛。“这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又是数分钟的僵持后，我忍不住问道：“亚特兰蒂斯的现状是机密吗？拉甘是我……他是我们很重要的队友，我很想知道他的家乡，还有他们曾经的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你们来说，不是机密，更何况当年你和火星少女、超级小子已经涉足我们的内部斗争了。”韦恩德叹息一声，换了个站位，离我更近了一点。
“——在那次纷争中，海洋领主自称要摧毁我们的信仰，在某种程度上他的确成功了，我们在学院的小团体陷入了迷茫。有些人试图在不受海洋领主领导的情况下自主发起袭击事件，在首都延续着清扫行动，以至于……呃，总之，我选择了暂停学业，去外邦游历。在那段旅途中，我在不同的环境中学习着当地人进化的原理，在某些地区，我才是那个会遭到非议和侧目的‘异类’。直到那时候，我才逐渐开始正眼去看那些与我长相不同的同胞，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认清自己的内心。或许我的过去无法洗刷，但国王给了我从头开始的机会，让我有资格站在他身侧，目睹更多，经历更多。”
“这也是为什么你现在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与拉甘合作……”
“是的，我在尝试与我曾想抹除的人们开启另一种相处方式。”韦恩德说这话时的神情确实算得上诚恳。“罗纳一如既往地不喜欢所谓的‘非纯种’，但他更讨厌被利用。也正是因此，他在清扫者残党得到惩罚后，就没有再因为自己的立场而作出危害到他人的行为了。”
——罗纳保持了他的立场？这大概是拉甘仍旧无法原谅他的原因吧。
回忆着当初那场发生在深海之下的斗争，此刻站在我眼前的韦恩德反而显得不真实了。扭转自己的信仰和传统观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就像我无法想象一个与唯唯诺诺的后辈勾肩搭背、或者主动向亚裔同学示好的詹美。至少从这一点上看来……韦恩德似乎是个蛮厉害的人。
专业团队赶到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了，驾驶着超级机车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押送原子骷髅、任务汇报都已完毕的贝塔小队。我们交换了座驾，换他们押送心理海盗和那些涉案工人，伽马小队回到瞭望塔进行报告，韦恩德则作为亚特兰蒂斯的代表和监视者留在了原地。
向梅根进行了常规报告后，我紧接着忏悔道：“抱歉，我没能阻止平台爆炸，后续处理还拖了这么久。”
“我们谁都没想到那里正在发生那种事情，主犯都已经抓到了，也没有人伤亡，作为第一次领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辛。”梅根将任务简报存档，在精神链接中与我单独对话。
“心理海盗激发了你们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你们在幻觉中陷入死循环般的自我质疑。你害怕自己犯错、害怕承担从未担起过的责任、害怕自己的朋友们受伤，但你对于‘自我否定’这件事本身的恐惧超过了对这些的恐惧，这让你像新陈代谢极快的极速者一样提早挣脱了幻觉。就算是我，如果一开始中了招，可能也没办法这么快地主动脱离出来。”
“……下次我会更努力的。”
“这个承诺是个好兆头。”梅根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快去洗个澡吧，你身上都是烟灰和油渍。”
我脱下头盔和手套，摸了摸制服，的确如此，我的头发里也散发着难闻的烧焦味，看样子需要一个全面大清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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