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12

　　嘉良玘经历了这么多的困难，好不容易见到了大祭司。他想不到，从大祭司的嘴里听到的竟是如此残忍黑暗，令他沮丧绝望的话语。
　　大祭司虽然只是在祭神的时候才出现，他几乎从不干涉族人的日常事务，但他所传达的，是阆族人敬畏的神灵天意。谁都知道，大祭司祝福过的事情必定顺利，相反，大祭司所诅咒的事情，必定失败。如今，大祭司认定，嘉良玘打算将两个外族女子留下成为自己围楼的女主人的想法，是会带来可怕的后果的。这就等于破灭了嘉良玘这段时间以来的希望。嘉良玘此时，犹如五雷轰顶，难以自持。
　　“呜噜呜噜……”
　　此时，山洞里又响起了几声怪异的号角声。这是提醒嘉良玘，他必须离开了。嘉良玘的眼前一阵模糊，大祭司仿佛变成了一团雾气在他面前晃动。嘉良玘的大脑也像是团成了糨糊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茫然和空洞。他感到手脚发软无力，于是，一阵无力和晕眩，他突然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远处传来大祭司的声音：
　　“给他点水喝。”
　　小祭司和崃捧过来一瓢清水。嘉良玘一口气把整瓢水喝了下去。
　　这瓢清水，仿佛是具有神力的甘泉，清甜爽口，滋润洗心，嘉良玘喝下去之后，犹如久旱逢甘霖的树苗，突然地清醒和轻松起来。刚才疲软无力的四肢恢复了强壮，空洞茫然的大脑也充满了信心和斗志。
　　他倏地立起身来，旁若无人，口若悬河般地辩驳道：
　　“大祭司，这两个外族的女子，不过十三、五岁的年纪，她们就像弱小的蒿草，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地将她们践踏踩倒。她们既没有武器，也没有力气。她们甚至连我们说的话都听不懂。若是没有我的救助，恐怕她们早已葬身狼腹，或是饿死在深山之中。而我们阆族，有成千上万的族人，有绵延数里的山寨。比起这两个弱女子，我们强大得太多！我不明白，她们怎么就会给我们带来灾难呢？我所知道的，能够带给我们灾难的，除了天灾和野兽，从来没有人，更没有像她们那样的弱小的女人。再说了，就算她们会给我们带来某些不利，我们有整个部族，我们有那么多强壮的男人女人，我们有无比强大的武器和工具，难道我们需要害怕这两个弱小的女子？难道我们这么强大的部族，会被两个弱小的女子消灭了不成？我嘉良玘作为阆族现今的大首领，我相信我有足够的勇气，去应对任何的灾难。我要创造阆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辉煌，我要猎杀那人人畏惧的狼王！我相信我可以战胜任何的灾难。给我们阆族带来前所未有的改变。我无所畏惧，难道我还会害怕两个弱女子吗？大祭司，我嘉良玘感谢你的告诫，但是我的决心不会动摇！我决定了，我一定要留下她们！”
　　嘉良玘说到最后，他自己也被自己的这番话所振奋。他的腰板越来越挺直，头越来越扬高，声音也越来越洪亮。他浑身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气。
　　这时，大祭司在嘉良玘的眼里，又从那团模糊的雾气中显现出来，呈现出他原本的矮小及胡须满面的样子。他指着山洞壁，那上面悬挂着许多的草绳，声音低沉地对嘉良玘说道：“你看看这些草绳，它们很粗，也很结实，是吗？”
　　嘉良玘有些奇怪，大祭司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个。于是有些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大祭司取下一条草绳递给嘉良玘，然后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细小的灯草，对嘉良玘说道：“你把这条灯草，搓进草绳里去，看会发生什么。”
　　嘉良玘虽然不解，但还是照着大祭司的话，将细小的灯草夹进那条粗大的草绳，拧成一条完整的草绳。他正想递还给大祭司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手里的草绳突然冒起了一阵烟，原来，草绳竟然燃烧起来！
　　“看到没有？你现在还认为弱小的篙草不能毁灭一个强大的部族吗？”大祭司冷冷地说道。
　　嘉良玘这才明白，大祭司是要用这根草绳，证明他所说的，外族女子会给整个阆族带来灾难的断言。
　　看着手中冒着烟正在燃烧的草绳，嘉良玘的大脑也猛地跳出了一个念头：“熄灭它！”他迅速地将草绳丢到地下，然后一脚踩了上去。马上，他感到一阵烧灼的痛感从脚下传上心脏。但嘉良玘忍住了疼痛，他攥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说：“是的，我仍然相信。以我的能力，如此微小的烟火，根本不足以惧！”
　　不久，他移开脚，将草绳从地上拿回手中，只见草绳虽然有些发黑，但仍然基本完好。嘉良玘长舒了一口气。他将草绳交回给大祭司，然后高举双手，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语气坚定地说道：“大祭司，嘉良玘既然成为阆族几百年来未曾有过的男子大首领，就势必要创造出一个未曾有过的阆族新习俗！受制于人的状况是我决不能忍受的！我要拥有一个完全从属于我的家和我的围楼！我要创造属于我的历史！我要阆族人从此以后，世世代代都记住我的名字！若是你支持我的话，你也会和我一样，成为一个后人皆知、永远相传的大祭司！”
　　大祭司曲布吉那布满胡须和皱纹的面孔，虽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表情。但他那一动不动的身体似乎透露出了些许和之前不一样的心态。他将那节有些发黑的草绳递回给嘉良玘，哑声说道：“嘉良玘，收好这截草绳。你记住，阆族将来的命运，就把握在你的手里！”说完，曲布吉又像是演变成一团烟雾，飘忽着离开了。
　　嘉良玘有些发急，大声地呼唤道：“大祭司，大祭司！你难道仍然不祝福我吗？我要怎样你才能祝福我呢？我不能走，我必须得到你的祝福！”
　　“你既然想为阆族创造一个新的习俗，那是你个人的雄心。”远远地，大祭司的声音不知从山洞何处的深处传来：“你的雄心，何须我的祝福？”
　　嘉良玘被这话惊醒，他紧握着那节草绳，仍然心有不甘地喊道：“这虽是我的雄心，但我也是为我阆族所有的男子谋求福利！”
　　“呜噜呜噜……”
　　号角再次响了起来。嘉良玘仍然想再说些什么，只见小祭司和崃出现在他面前，说道：“走吧。大祭司已经很仁慈了。你不能再打扰他了。”
　　嘉良玘无奈，只好随着和崃离开。他此时突然想起在进来的时候，小祭司给他吃的那团东西，于是忍不住问道：“请问小祭司，我进来的时候，你给我吃的那是什么东西呢？我吃了那东西以后，怎么感觉我的眼睛老是看不清楚东西了呢？”
　　和崃没有回答他。直到他们走出了山洞，来到之前的那处深潭。和崃才说：“你在此处洗洗你的眼睛吧。从我跟随大祭司以来，你是头一个可以和大祭司这么说话的人。”
　　“是吗？那你告诉我，大祭司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大祭司的意思，都在那节草绳上了。”说完，小祭司一个转身，魅影一般消失在山洞的深处。
　　嘉良玘感到一阵晕眩。他蹲下身子，在深潭边上洗了洗自己的脸，又就着喝了几口潭水。当他再次拿起那节草绳时，赫然发现，草绳上缀着两朵无名的野花，原先发黑的地方，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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