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15

　　嘉良玘去见了东乎尔英后，关于他为了留下两个外族女子，让她们成为他围楼的女主人而专门去请求大祭司的祝福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族中其他的长者那里。这消息引起了长者们极大的反应。其中，反应最强烈的是东良妧。
　　听到这个消息，东良妧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她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那天在山神庙遇见嘉良玘时，他请自己预祝他见大祭司顺利。他说是为了阆族人的幸福而去的。她给予了他们同意和祝福。但她的疑惑从未消失。东良妧就一直都想知道，大首领嘉良玘到底是为了什么阆族的利益事情去见大祭司。如今谜底揭开，原来嘉良玘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去请求大祭司的祝福！不仅如此，这一己私利，居然是想将阆族千百年来的传统改变！
　　东良妧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这更加激起了她的愤慨。
　　东良妧是个行动迅速的人。她冲动之下，马上来找嘉良娥，质问她是否知道大首领嘉良玘的荒唐举动。当听到嘉良娥说她并不知道嘉良玘的举动时，东良妧又增加了对嘉良娥的不满，她毫不忌讳地斥责道：“作为我们的大首领，他嘉良玘难道不懂得遵守祖宗规矩的重要吗？他为什么要带头破坏这个规矩呢？他知道在我们长者这里是通不过的，就去寻求大祭司的祝福。大祭司哪里会祝福他呢？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见到了大祭司。这样不守规矩，不讲道德的大首领，怎么可以给我们阆族人带来幸福和平安呢？！”
　　嘉良娥其实心情也非常复杂。她也是刚刚知道嘉良玘为了让外族女子做自己围楼女主人的事情，去请求大祭司的祝福，而且还获得了大祭司的祝福。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的措施呢，东良妧就找上门来了。她本想着依赖东良妧这些长者，来共同反对嘉良玘将两个外族女子收留做女主人的打算的。但当听到东良妧的言语之中，居然透露出质疑嘉良玘大首领地位的合理性时，她提高了警惕。
　　“东良妧，请你留意你的语言。嘉良玘现在是阆族的大首领，无论怎样，他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理由。”嘉良娥试图先平息东良妧愤怒的情绪，再去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于是她婉转地劝解道。
　　然而东良妧却不理会嘉良娥的用意，相反，她的情绪因此而更加激烈起来。一来是因为她的个性本是容易冲动，二来亦是潜藏在她内心的，东良家族对于嘉良家族的忌恨。东良妧一向不惮于表达对大首领的不满，此时有这么实在的由头，东良妧怎会轻易放过。她冲着嘉良娥厉声说道：
　　“嘉良娥！嘉良玘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你居然还这样维护他。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他是你们嘉良家的人吧？任何有头脑有道德的阆族人，都不会赞成他嘉良玘的做法的吧？一个有如此叛逆想法，且付之于行动的人，怎么能够担任我们的大首领呢？我相信不仅仅是我，所有的阆族长者都会质疑这点的！要我说，嘉良玘要么放弃他所有的打算，并且向我们所有阆族人认错道歉，要么，他就应该放弃他的大首领职位，让位给符合大首领德才的其他人！”
　　东良妧的这番话，让嘉良娥胆颤心惊。虽然她知道东良妧的个性，但没想到她会借此发难，威胁要嘉良玘放弃大首领的职位。嘉良娥固然知道东良家祖先曾经是大首领，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嘉良家族担任阆族的大首领以来，他们的统治能力和治理成就，是阆族人众所周知、无人质疑的。嘉良娥从未担心过大首领职位会从嘉良家失去。如今，东良妧一番赤裸裸的宣言，表现出她和东良家族对大首领职位的觊觎之心。这当然让嘉良娥生出前所未有的担心和恐惧。
　　不过，作为曾经的大首领，嘉良娥毕竟是经历过各种威胁和打击的。她懂得如何在面临危机的时候掩饰恐惧和保持镇静。于是，她不动声色，声调平静，却语带机锋地说道：“东良妧是想取代大首领的职位吗？我维护嘉良玘，不仅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我们阆族的大首领。他的尊严和威信，是他通过自己一举一动建立起来的。他也许有特别的原因去做一些别人不理解的事情，我们需要听他的解释，而不是急着去谋求甚至取代他的大首领职位，不是吗？”
　　嘉良娥一番看似冷静的话却很有力地回击了东良妧。的确，就算嘉良玘要将外族女子留下来，他也可以有机会向族中长者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东良妧身为长者，还没有听到嘉良玘的解释，就性急地提出让他放弃大首领的职位。她这么说，的确是有违长者的操守。更不要说她还流露出取大首领职位而代之的私心，就更加显得她此番的发难不在理。
　　东良妧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但又不愿轻易承认错误。她说道：“我哪里有谋求取代大首领职位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反对他想留下外族女子，反对他让外族女子做他围楼的女主人的想法。我相信你必然也是反对的。你是他阿姆，难道你允许他离开你们嘉良家，和外族女子同居吗？还有你家娥玦，难道她可以容忍外族女子成为她的围楼的女主人吗？”
　　在嘉良娥心里，何尝不是怀着和东良妧一样的想法呢？可是无论如何，嘉良娥不能在此时表示对东良妧的赞同。因为这涉及到嘉良玘的大首领位置。若是嘉良玘大首领的位置被动摇甚至改变，那就不仅仅是嘉良玘的问题和困境了，而是他们整个嘉良家的问题和困境了。嘉良娥必须站在嘉良玘一边，保护他和他的大首领职位。为此，她必须要狠狠打击的，是东良妧流露出的那个取代嘉良玘大首领地位的打算。
　　“作为曾经的大首领，我只知道，只要是能够给哪怕一部分的族人带来福利，就可以去尝试着做。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危害族人的利益。在留下外族女子的这件事情上，我想，嘉良玘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是你我都不曾体验过的，却是他的独有的。只要他的想法和做法没有危害到其他的族人，我们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去尝试。这本是大首领的职责所允许的，其他人没有权利去质疑！”
　　东良妧明白嘉良娥这话的意思。她当然知道嘉良娥怕的就是有人去挑战大首领的地位。她也明白嘉良玘在族人心中所具有的威信。但她仍不肯退让。东良妧以前鲜有挑战嘉良家大首领地位的想法。现在这想法却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且越来越顽强，越来越清晰。
　　“那我们就等着看大家的意见了。你总无法反对大家的意见吧？”东良妧学乖了，她不再放炮，让对方抓住自己的把柄。她深信族中的长者将会同意自己的意见，对嘉良玘能否胜任大首领表示怀疑的。到那个时候，再去讨论由谁来替换大首领的位置也不迟。
　　待到东良妧离去之后，心急如焚的嘉良娥马上把小女儿嘉良依娥召集了来。问她那两个外族女子的下落。依娥便说已经交给大姐娥玦处理了。嘉良娥便让依娥把娥玦找来。
　　娥玦已经听说了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庆幸自己早有安排。她安慰嘉良娥说：“阿姆，我已着人将那两个外族女子送走了。我们无需担心，不会有什么麻烦发生的。”
　　“我早就说过，这两个外族女子是个祸害！我们早就应该把她们送走的。”嘉良娥仍然感到不放心，问说：“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你确定嘉良玘不会把她们追回来吗？”
　　“唔，我相信嘉良玘追不回来她们的。那些山路那么复杂，只有滇峤佬这种常下山和外族人做生意的人才知道怎么走。阿玘恐怕是追不到她们的。”娥玦很有把握地说道。
　　嘉良娥心中略为安定一些。可是想到和东良妧的对话，仍然不能心安。因为即使嘉良玘追不回来那两个外族女子，但他为了她们去请求大祭司的这件事本身，就潜藏着某种危害他大首领地位的因素。更何况，以嘉良玘的倔强脾气，若是他非要把外族女子追回来的话，事情依然棘手。
　　“娥玦，我们需要好好商讨一下，我的感觉，这事决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过去的。族里有人对我们嘉良家大首领的地位怀有觊觎之心。他们会借着这个机会，来挑战嘉良玘大首领的位置。我们不可以放松警惕。需要有一个办法，解决我们面临的危机。”
　　娥玦感到十分惊讶，她头一次听到母亲提出这样的担心。一时之间，她不禁也有些紧张和束手无策。她小心翼翼地说道：“真有这么严重的话，我们该让大首领本人知道吧？我想阿玘如果知道族里有人想趁机作乱，来取代他大首领的位置，他一定会想办法的，我肯定他也会放弃他那让外族女人当他围楼女主人的想法的吧。”
　　嘉良娥焦躁地看了一眼娥玦，不以为然地说到：“如果他会这么想，我们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了。阿玘是多么的固执，你我都是知道的。我之前已经试过各种办法阻止他把那两个外族女子留下来，结果呢？他居然想到去求大祭司。如今听说大祭司没有反对，那他就更加肆意忘形了。他岂会放弃他那固执的想法呢？我看，依他的脾气，不要说他大首领的地位了，只要是他能够做到的，怕是拼了他的命，也要去实现的吧。”
　　讲到这里，嘉良娥不禁皱起了她原本就深皱着的眉头，语气沉重地接着说道：“现在让我担心的，已经不是嘉良玘的想法了。他再怎么做，毕竟还是在做着大首领。现在首要的危机，是有人要取代他的大首领位置！我们决不能让他失去大首领的位置！”说到这里，嘉良娥看着娥玦，她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显示出她不惜一切都要保住嘉良家大首领传承的决心。
　　“恐怕我们要做好准备，无论怎样，我们都要以保住阿玘的大首领地位。其他的，可以先做出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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