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25

　　所有阆族人都知道，大祭司曲布吉具有驱魔施咒的神秘能力。
　　据说大祭司的咒语，来自阆族千年来代代相传的祭司所获得的神意。这些神意平常被大祭司守护着。一旦被选中，由大祭司念出，就一定会成为现实。因此，大祭司的咒语所具有的力量，是十分可怕的。所有的阆族人，都相信大祭司的咒语的神秘力量。
　　听了白玛所说的，大祭司下咒咒姬玛死的话，东良阿芒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寒意。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猜测到这咒语的最初来由，那就是前任大首领嘉良娥。而这种猜测更加令阿芒心生恐惧。他想象不出，为什么嘉良娥要请大祭司下咒，置姬玛于死地。在阿芒看来，虽然因为姬玛，阆族千年来的传统发生了改变。但是姬玛自从成为了嘉良玘围楼的女主人后，她的善良勤劳，她与族人们的和睦相处，都是众所称道的。而且自从姬玛来了以后，大首领嘉良玘也得以更加尽心尽力地统领和处理阆族的大小事务。如果姬玛真的被咒语害死，嘉良玘必然大受打击，阆族内部，岂不是要掀起一场无妄之灾吗？想到此，东良阿芒的心情变得无比地沉重。
　　姬玛听了此事之后，内心的悲哀自然是难以言传。她并不是害怕大祭司的咒语，而是对于自己的命运，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自从她们的阿妈去世后，姬玛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扛起了照顾自己和妹妹白玛的重任。为了活命，她们逃出了自己的家园和部族。好不容易来到了阆族，又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和生死离别。所有的这一切，耗尽了姬玛的勇气和精力。她的心，变得脆弱和伤感。她本希望着，腹中的孩子，将带给她幸运和力量，使她从无助和疲软中恢复过来，获得新生的力量。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又面临着一场生死的毒咒。
　　姬玛的默默无语，让白玛看了，万分心痛。她抓住姐姐的手，说：“阿姐，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阆族人，大祭司的咒语就不会伤害到你了。”
　　东良阿芒听了这话很是着急，他当然不希望白玛离开。他于是建议说：“这事到底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也许是依娥乱说的呢。她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会知道咒语的事情呢？我们还是等大首领回来，让他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此时的嘉良玘，已经和刚当上大首领时的莽撞青涩大不相同了。
　　他采取的一系列的行动，像是搬出母亲的围楼，选择外族女子成为自己围楼的女主人，说服族中长者，打破阆族千年来以母为主的传统，所有的这些举动，不但使自己摆脱了母亲嘉良娥的掣肘，同时也在阆族人的心中，建立起自己实质的统治形象。如今的嘉良玘，在施行自己在阆族的统领权力时，已经变得畅通无阻了。阆族人对如今的大首领，已经是心悦诚服，唯他是从了。
　　但这样一来，嘉良玘也在不知不觉间，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那就是前任的大首领----母亲嘉良娥。
　　嘉良娥培养了儿子成为大首领的继承人，她期望的是儿子会继承她统管阆族时的所有规矩和安排。为此，她一次次地容忍了嘉良玘的出格要求，甚至不得不放弃了使用女儿嘉良娥玦对嘉良玘的监管。即使是让姬玛这个外族女子成为了嘉良玘围楼的女主人，嘉良娥也强忍了下来，因为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大首领的位置落入他人之手。毕竟血浓于水，嘉良玘再怎么叛逆，他到底是嘉良家的人。
　　然而，嘉良娥心中所积累起来的愤怒，一定是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的。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让嘉良玘摆脱自己的掌控。而姬玛和她腹中的胎儿，就是嘉良娥最好的泄愤出口。也正好可以用来提醒嘉良玘，他绝不能不把母亲嘉良娥放在眼里。
　　嘉良娥在请求大祭司给姬玛下咒时，只是希望依靠咒语的力量，将姬玛赶出阆族。她没有想到，自己内心的郁愤，竟然导致自己择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恶毒咒语。嘉良娥最终也不清楚，整个咒语的完整内容到底是什么。大祭司离开时，拿走了她送上的贵重的毛皮和狼肉，却并不向她解释咒语的内容。她只能和女儿娥玦相互对照各自所听咒语的理解。
　　嘉良娥对咒语的理解，是姬玛和白玛两人有一个会死。而嘉良娥玦对咒语的理解，则是姬玛和她肚里的孩子，有一个会死。不仅如此，她们两人也都相信，咒语所含的内容更加宽泛也更加可怕。比起嘉良娥的初衷，咒语将要带来的后果似乎更加严重。
　　嘉良娥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和娥玦对话时，所讨论的内容，会被小女儿依娥偷听，并且传到了嘉良玘那里。
　　当嘉良玘从阿芒那里听到咒语的事情时，他的反应之强烈，令东良阿芒都感到害怕。
　　和东良阿芒一样，嘉良玘马上就猜想到，这应该是阿姆嘉良娥的所作所为。嘉良玘被这个消息气得脸色发青，心脏发紧，脖子上的青筋暴涨，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像一头困兽般，在屋子的中央来回地走着。那压抑的狂怒，几乎要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淹没一切阻挡他的东西和人。
　　“大首领，我已经去叫依娥了。只有先问清楚这话的来处和具体的内容，我们才好想办法应付。”阿芒试图着缓和嘉良玘的怒气，他说道。
　　“问又怎样？清楚了又怎样？依娥是个孩子，她一定不会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大祭司下咒这样的事，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竟然使用大祭司的咒语！为什么！”嘉良玘嘶哑着嗓子说出的这几句话，像是野兽落入陷阱后绝望的嘶吼。
　　阿芒感受到嘉良玘的绝望。的确，此事若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血雨腥风将要到来。
　　这时，依娥来到了嘉良玘的围楼。她显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来，她的脚步缓慢，眼里闪着惊慌和迟疑。
　　阿芒尽可能地放缓了声调，和颜悦色地问道：“依娥，你今天对白玛说的大祭司下咒语的话，是怎么回事。你给大首领说说看。”
　　依娥看了看赤红着眼的嘉良玘，犹豫着没有马上回答。
　　“你尽管告诉我们实话。大首领不会怪你的。”阿芒安慰道。
　　“我若是说了实话，阿玘哥会生阿姆阿姐的气的。我不想他们互相生气。”依娥小声说道。
　　“那你想大首领生你的气吗？这事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不把事情说清楚，大首领只能怪罪你了！”阿芒有些不耐烦了。
　　“就让大首领怪罪我吧。我真的不想阿玘哥怪阿姆呵。”依娥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时，暴躁的嘉良玘一伸手，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紧紧地抓住了依娥的手臂。他哑着嗓子重重地说道：“依娥，你说，大祭司的咒语到底说了什么？”
　　依娥被抓得痛了，她的脸现出痛苦的表情。但她不敢叫。因为嘉良玘的表情里透露出某种杀气。嘉良依娥被兄长的表情吓住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哆嗦，说道：“阿哥，我只知道，大祭司的咒语说了要么姬玛死，要么她的孩子死。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嘉良玘愤怒地一把将依娥推倒在地。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么恶毒的咒语还不够吗？难道还有其他的吗？”
　　倒在地上的依娥被嘉良玘的语气吓坏了。同时她也被嘉良玘如此大力的推搡举动伤到了。她语无伦次，半是恐惧半是伤心地说道：“是的。哦，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阿玘哥啊，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粗暴？我是你阿妹呵！姬玛不过是个外族女子，你为什么对一个外族女子比对你阿妹还要好呢？你真的变了呵，你还是我们嘉良家的人吗？你还是我们阆族的大首领吗？阿姆和我，我们都是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这样对我呢？”依娥说着说着，原先的惧怕加上此时的伤心，她干脆躺倒在地上，放声地哭起来。
　　嘉良依娥的话语和哭声，让嘉良玘愈加愤怒和烦躁。他双拳紧握，眼睛里冒得出火来。他几乎就要冲过去狠揍依娥。这时一个人突然冲了过来，抱住了嘉良玘。原来是姬玛。
　　从听到大祭司下咒语的事之后，姬玛就变得非常沉默。她感到自己的心好似死了一般，她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的思想都变得空洞了。她甚至也没有了眼泪，也不会哭了。因为一个心都死了的人，是不会伤心的。而一个根本不伤心的人，哪里会有眼泪呢？
　　可是当她听到依娥的话时，姬玛突然清醒过来。她意识到，她的命运并非像她以为的那么糟糕。她还有一个爱她，为了她去拼命、甚至不惜得罪自己家人的嘉良玘！依娥的哭诉并没有让姬玛难过，而是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存在，让爱她的男人为难了！
　　意识到这一点，姬玛那死去的心仿佛受到雷击一般，瞬间又获得了新的活力。而且，一个想法有如闪电般照亮了她的心头。这个想法就是，带着嘉良玘给她的爱，离开阆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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