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6

　　小凉王所在的城堡，是一个高大的三层建筑。城堡的前面，有一处宽广的平台，这是平时族人聚会的地方。在通向城堡大门的关隘处，有一个用粗大的木头搭建而成的门楼。门楼上面插着一面鱼形的旗帜，那是小凉王的标志。
　　雪鹰随着小凉王一行人，来到了城堡。雪鹰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宏伟的大房子。以前，雪鹰除了跟着阿爹达金下河捕鱼，就是和阿姆白玛一起下地种田。他只是听说过小凉王此人，但他不知道，这个年纪并不大的男子，拥有这么一个奢侈华丽的居所。
　　小凉王让手下的奴隶带雪鹰去洗了个澡，换了一件新衣服，并将他蓬乱的头发梳洗干净，编结成为几条辫子。这么一番打扮之后，当雪鹰重新站在小凉王面前时，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小凉王看着眼前的雪鹰，只见他眉清目秀，眼波如水，身材欣长。站在那里，有如新生的翠竹，纯净灵动，清爽生辉。不知为何，小凉王的心里，突然升起某种莫名的不舍。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问道：“雪鹰，你参加过几回月亮节呀？”
　　月亮节是凉族青年男女约会的节日。凉族每年有两次大的月亮节，一次是春末，一次是夏末。都是在月圆之夜。参加月亮节的青年男女，没有年龄的限制。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参加。如果是在月亮节上遇到了喜爱的对象，青年男女便可以相约去各自方便的地点过夜。
　　雪鹰从来都没有参加过月亮节。这是因为阿姆白玛不鼓励，也不赞成他去。白玛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她觉得雪鹰年纪还小。二来最主要的，是因为白玛的内心一直有个隐秘的想法：她想让雪鹰和金珠结为夫妻。这样她就可以让她的两个孩子永远在一起了。
　　小凉王的问话，让雪鹰感到有些困惑。
　　他本以为，小凉王把自己抓来，是来为他当奴隶的。雪鹰听阿爹和老筏子说过，小凉王把那些不缴纳贡品的族人抓去当奴隶。那些当了奴隶的人，每天必须起早贪黑，无休无止地为小凉王干活，生活得非常凄惨。雪鹰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在心里盘算着，如何逃跑，如何离开这里。
　　可是，当他被梳妆打扮，精心照顾之后，雪鹰的心中生起了疑团。虽然他年纪还小，但他知道一个将要去做奴隶的人，不会给穿上如此华丽的衣服，也不会被梳妆得如此整齐。雪鹰不知道小凉王到底想把自己怎样，他不断地猜测着自己的命运。当听到小凉王的问话时，雪鹰更加迷惑不解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诚实地回答道：“我一次都没有参加过。”
　　小凉王很有些讶异。在他看来，男娃子十三四岁就可以去参加月亮节了。眼前的雪鹰，清风朗月一般可爱，去参加月亮节的话，肯定是招人喜爱的男子。可是他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过。难道正如萨满所说，雪鹰就是上天为大凉王预备好的礼物吗？小凉王带着半是欣慰半是怜惜的心情，再次细细地打量了雪鹰一番。心里想到：这样一个笋嫩笙清的男娃子，真的可以带来恶运，将大凉王领至末路吗？
　　是的，小凉王的计划，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他绝不能在全凉族人的口中，落下一个对亲姐大凉王不敬的口实。他的目的，是将大凉王尽快地去除，而族人对此一无所知。这样自己就可以继续维持一个光辉无私的形象，最终成为整个凉族说一不二的最高的统治者。
　　小凉王的精心计划里最为关键的一点，则是雪鹰。雪鹰若是能将他的恶运传递给大凉王，那么大凉王必死无疑。反之，雪鹰若是不能把恶运传递给大凉王，那么，小凉王的计划就不能成功。不过，小凉王对自己的计划思虑已久，他早就考虑过后者的可能性，且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案。
　　“你从来都没有去过月亮节？那你没有想过找一个喜欢的女娃过夜吗？”小凉王直截了当地追问道。
　　雪鹰不禁有些脸红。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从小到大，他熟悉的女性除了阿姆白玛，就是妹妹金珠了。过夜是什么意思，他虽然隐约知道一点，但他从未了解过，更不曾体验过。小凉王这样带着质疑的口吻提问，让雪鹰甚是难堪。雪鹰不甘心被小凉王这么羞辱。他反问道：“这和你有什么相关？你做你的小凉王，我过我的日子。你到底想怎样？”
　　小凉王在心里得意地偷笑了笑。看来萨满没有说错，雪鹰就是一个上天赐予的礼物。大姐必定难逃这个劫难了。但他看到雪鹰那桀骜不驯的样子，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他必须确保，大凉王阿姐，不会被这个不懂规矩的男娃激怒，而将他赶出大凉王堡。
　　“雪鹰，你不懂得如何尊敬尊长吗？我是小凉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呢？”小凉王耐住性子对雪鹰说道。
　　听了这话，雪鹰也感到自己有些过分了。小凉王是族里最尊贵的人，就算是让自己当奴隶，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何况只是问他个话呢。于是他放低了嗓音说道：“你让我来做奴隶，我做就是了。为何要问我那么多问题？”
　　小凉王不禁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来做奴隶的？”
　　“除了来做奴隶，还有什么理由你抓我来？”小凉王的笑令雪鹰迷惑不已。他不解地瞪着小凉王问道。
　　雪鹰的神情令小凉王十分着迷。他有很多的奴隶。奴隶们对他从来都是一副茫然呆滞的表情。而雪鹰却是充满了灵动鲜活的生气，加上他清新动人的外貌，雪鹰的一举一动所呈现出的吸引力，让小凉王惊叹不已。
　　“你是我亲自到你家请来的。不是吗？你阿姆不懂事，以为我抓你。你怎么也这么说？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家人。所以我才这么优待你。我若是让你做奴隶，用得着这么打扮你吗？”
　　雪鹰听了这话楞住了。他无法判断小凉王这话的真假。以他的智慧，他的确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凉王要这么优待自己。但他更不能理解，为何小凉王要他成为他的家人。此时的雪鹰，头脑混乱得很。不久前他才被白玛告知，他的亲生父亲是阆族的大首领。他还计划着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今，小凉王居然要他成为他小凉王的家人。冥冥之中这两者是有什么联系吗？他应该答应小凉王吗？不答应的话，他又该怎么做呢？
　　“怎么，你不高兴吗？做我小凉王的家人，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你阿姆和阿妹都会跟着享福了！你怎么连个笑脸都没有呢？难道你不愿意吗？”小凉王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我是想，我应该将此事告诉阿姆。”雪鹰有些迟疑地说。
　　“你多大了？什么事情都要去和阿姆说？吃奶的娃娃才什么都要对阿姆说吧？和女娃过夜这样的事，也要去和阿姆说吗？”小凉王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
　　雪鹰被他嘲弄得有些羞愧。的确，他算是一个大人了。阿姆说过，她从前逃出家门时，年龄比自己还小呢。于是他定了定神，问道：“你要我做你的家人，若是我不同意呢？”
　　这下轮到小凉王吃惊了。他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雪鹰一番，说：“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那么多的族人，求我都求不来呢，你这个又穷又丧的外乡娃，你凭什么不同意？”
　　雪鹰被小凉王鄙夷的语气激怒了。他几乎要说出自己的身世，来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小凉王低贱。可是想起白玛叮嘱过，绝不可以透露自己身世的秘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要我成为你的家人，难道家人是可以随意做的吗？之前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我也没有这样的愿望，为什么我要同意做你的家人啊？”雪鹰努力平静地说道。
　　小凉王想了想，雪鹰的话也很有道理。他只考虑到怎么让大凉王阿姐喜欢雪鹰，却不曾考虑怎么让雪鹰喜欢上大凉王。虽然说后者并不重要，但若是这个血性少年不懂事不配合，他的计划也难以成功啊。想到此，小凉王点点头，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呢，从现在起，就和我一起吃住。等你体验到了我凉王家的生活，你就一定会同意成为我的家人了。”
　　就这样，雪鹰在小凉王的家里住了下来。小凉王除了每天给雪鹰好吃好喝外，还带着他四处走动。去他治下的凉族人家中，看他如何治理各种凉族的事宜。
　　小凉王的举动，引起了一些凉族人的议论。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携带厄运的少年，会成为小凉王的随身人物。各种传说纷纷出现。有人说，是雪鹰拥有某种邪术，迷惑了小凉王。又有人说，是小凉王为人心善，特意收留了雪鹰，以免他去祸害其他族人。总之，大家无不讨厌雪鹰，担心小凉王的安危。
　　这一天，小凉王带着雪鹰，来到一个凉族长者的家中，和几个族人讨论凉族和外族贸易的事情。因为最近以来，族里每月2次的集市上，都会有很多外族来人。一个长者提到这些外族人时，说到：“那些山里来的阆族人，以前都是固定的几个，很讲规矩的。最近不知为何，多了很多不讲规矩的阆族人。十分讨厌。小凉王您是否管管那些不讲规矩的阆族人？不要让他们搞乱了我们的集市。”
　　一直以来，雪鹰在跟着小凉王出行的时候，他基本是个旁观者，从来都不插话表态的。小凉王对此也很满意，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让雪鹰熟悉自己的日常而已。可是今天，雪鹰听到长者提到阆族，这是他亲生父亲的所在呵。雪鹰因此下意识地伸长了耳朵，留心地听着众人对此的发言。
　　只见众人们说到阆族人的话题时，大家有不少怨气。说他们是山里来的粗野人，穿着粗鄙，喜欢大声吵闹。对于约定俗成的交易，一句话就会反悔。而且他们不愿意接受海贝的交易方式，只接受以货易货。这让凉族人非常地生气。大家除了对这些阆族人表示不满外，也嘲笑他们的闭塞和冥顽。
　　雪鹰听着他们的议论，本来是忍着不说话的。可是到了后来，听到他们对阆族人的嘲讽甚至贬损，雪鹰实在是忍不住了，说到：“阆族人难道不是人吗？你们何必这么嘲笑贬损别人？”
　　众人正说得起劲，突然听到雪鹰插嘴，便都停了下来。大家并不是害怕雪鹰，相反，他们对雪鹰的存在，都心存不满。只不过是碍着小凉王的面子，不表露出来罢了。如今，见到雪鹰居然敢在小凉王面前指责他们。大家便一致将矛头对准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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