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18

　　捕鱼出身的少年雪鹰大闹大凉王城堡，导致大凉王金图西娃急火攻心，羞愤成疾，卧床不起。此事很快传遍整个凉族，成为尽人皆知的故事。
　　故事虽然传播广泛，却有三个不同的版本。
　　在乔措家和凉族的几个大家族里，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大凉王在与雪鹰好合之后，担心雪鹰身带恶运，于是金图西娃请来萨满驱魔。但是萨满在驱魔时，手下的徒弟出了差错，使得雪鹰反而被体内的邪灵控制，一时间变得力大无穷，他挣断了萨满束缚他的绳子，在大凉王的城堡内横冲直撞。大凉王和萨满完全无法制止雪鹰。最后，雪鹰逃出了大凉王的城堡，不知所踪。
　　而在一般普通凉族人口中流传的版本，则色彩丰富得多。在这个版本里，说雪鹰非同一般，身带魔力。大凉王因此被雪鹰迷惑，两人激战一天一夜，大凉王差点丧失性命。后来请来萨满相救，萨满使用法力与雪鹰交战。雪鹰因为得到魔力护佑，力大无比。萨满需要召唤天上地下的各种神灵相助，与众徒弟在大凉王城堡里奋战一整天，才得以将雪鹰制服。但是就在萨满抓住雪鹰，准备将他体内的邪魔驱除时，大凉王却不忍心看到雪鹰受伤，所以她竟然将雪鹰放走了。
　　第三个版本只有小凉王和他的几个家丁和奴隶知道。因为雪鹰在逃出大凉王的城堡后，逃到了小凉王的城堡里。他们看到的雪鹰，是一个高大英武，神采焕发，与以往青葱稚嫩的少年完全不同的雪鹰。雪鹰告诉小凉王，说自己拒绝把生命之水给与大凉王金图西娃，大凉王恼羞成怒，先是想要赶走自己，之后则想要杀死自己。幸好萨满来了，萨满表面上是驱魔，实则是向雪鹰传达天神的话语。萨满告诉雪鹰，说他是天神之子，无人能敌。雪鹰在获得天神的话语之后，瞬间身高倍增，力大无穷。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束缚，冲出了大凉王的城堡。
　　对雪鹰所说的一切，小凉王虽然半信半疑，但站在他眼前的雪鹰，的确呈现出不同的模样。雪鹰离开小凉王不过几天而已，但此时的他，却明显比几天前高大壮实了许多。不仅如此，雪鹰看上去雄壮且狂野，有那么一瞬间，小凉王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雪鹰是否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急于知道雪鹰出逃之后大凉王的情况，小凉王顾不得处置雪鹰，就立即赶去见大凉王。
　　当小凉王到达大凉王的城堡时，只见因为驱魔仪式被雪鹰破坏，整个城堡乱成一团糟。大凉王却显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郁愤。她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咬牙切齿地命令小凉王，要他马上将雪鹰抓住并且打死。小凉王没有答应她。因为小凉王觉得这不是大凉王清醒和理智的决定。
　　见到小凉王没有答应自己，金图西娃显得更加抓狂，她不由分说地将小凉王赶出了自己城堡。不允许小凉王询问她和雪鹰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让小凉王有机会表达任何的歉意。
　　在小凉王离开之后，大凉王就开始闭门不出。她再不像以往那样履行自己的职责，每天去凉族的寨子巡视自己的领地。她也不再接见那些每天来她的城堡，向她请示求解的族人。金图西娃把自己关在房中，除了一个随身的管家，她拒绝见任何其他的人。连她平时尊重的萨满求见，金图西娃也不顾礼节，闭门不见。
　　至于雪鹰，在萨满的驱魔仪式之后，唯一见过雪鹰的人，只有小凉王。小凉王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雪鹰了。连他最亲近的阿姆白玛和妹妹金珠，也说没有见到过他。有族人传说，雪鹰是被小凉王关了起来，关在一个神秘的地方。也有人说，雪鹰得到了过人的魔力，他进了大巴山，成为了百兽之王。
　　小凉王曾派人四处寻找雪鹰，他知道雪鹰还活着。但令小凉王奇怪的是，他们找遍了凉族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雪鹰的下落。
　　雪鹰从一个被认为带有恶运的人，到被传说为具有魔力的人，雪鹰在凉族人眼中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关于雪鹰的各种传说越来越多，在那些对大凉王不满的族人眼中，雪鹰被看成是一个敢爱敢恨、不择手段的人。而那些拥护大凉王的族人，也觉得雪鹰的出现，是预示着大凉王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继承人。
　　所有的人都以为，雪鹰的出现和消失，就和当年的乔措老大一样，成为一段历史。凉族的大凉王金图西娃，还是会恢复正常。和以往一样，行使她大凉王的所有权力和职责。
　　所有人当中，只有小凉王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到来了。他相信，金图西娃正在衰败，大凉王正在走向末路。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自他金措西达的计划。而这计划，并没有按照他的本意进行。
　　要说，金图西娃出事，最高兴的人应该是小凉王。可是奇怪的是，金措西达不但高兴不起来，他反而变得日益地恐慌起来。
　　金措西达原本的打算是，雪鹰会在一个稍微漫长一些的过程——少则一年，长则两年当中，导致大凉王衰落和毁灭。期间，大凉王也许会有一个或两个孩子。这样，当大凉王衰败之后，小凉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然后，在实现了自己发展振兴凉族的计划之后，大凉王的孩子也长大了。自己再将大凉王的位置传给她的孩子。
　　小凉王没有想到，雪鹰不但拒绝成为大凉王的男人，反而转瞬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具有魔力的英雄。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一向头脑灵活善变的小凉王失去了主张。他担心的是，虽说大凉王会从此一蹶不振，而他自己还没有做好马上取代大凉王的准备。其他的大家族，例如乔措家族，很可能会发现他的计划而攻击他。族人们也可能会指责他祸害大凉王，因为毕竟是他将雪鹰送给大凉王的。不仅如此，小凉王更深一层的恐惧是，具有魔力的雪鹰虽然不知所踪，但他一定还活着。雪鹰的存在和雪鹰所拥有的魔力，是否会反过来给自己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小凉王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金措西达思来想去，觉得他最需要与之商量的人，只有凉族最有智慧的萨满了。他把萨满请来，询问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
　　自从在大凉王城堡里驱魔失败，萨满就变得和大凉王一样垂头丧气。他本不想见小凉王，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和小凉王有一个交代的。他来到小凉王的城堡，将一截绳子交给他，说道：
　　“小凉王，以你尊敬的智慧和分辩能力，你觉得常人能够随意挣断这绳子吗？”
　　金措西达皱着眉头，盯着绳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以我看来，当然是不能的。”
　　“我和你一样。我也不认为常人是不能的！”萨满强调了常人这两个字。然后他说道：“雪鹰的确不是常人！你错了，我也错了。他不可能成为大凉王的男人，更不可能接受我的法力。他若是与我们凉族为敌，我们凉族的灾祸就要来临了！”
　　小凉王的心不禁颤动了几下。他随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萨满，事情真的会那么糟糕吗？雪鹰不至于那么邪恶吧？”
　　萨满心事重重地说道：“我和你一样，不希望最坏的事情发生。根据我最早的推算，雪鹰虽然携带着某些坏运气，但他也拥有其他人所未有的巨大的好运。大凉王是我们凉族最能够承受雪鹰所带好运的人。谁知道，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复杂太特殊了。也许我那天太性急了些，使得驱魔失败，反而提前触动了雪鹰身体内在的巨大能量，使得他在这能量的带动下，获得了超常的能力，达到了我们常人无法到达的境地。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在祈求天神保佑，让河神把雪鹰带走吧！这样，我们凉族才可以躲过灾祸，得到太平。”
　　萨满的话，让本来就心生恐慌的小凉王更加慌乱。他本想在萨满那里获得一些建议，不料建议没有得到，反而乱了心神。金措西达只好送走萨满，自己另想计策。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渐渐地，凉族出现了一些衰败的气象。
　　先是族里最热闹的月亮节没有像往常一样地举行盛大的开幕仪式。以往的月亮节，都是在月亮升起时分，凉族所有的青年男女聚集在大凉王城堡前面的广场上，等候大凉王将一缸加了羊奶汁、象征生命之水的水洒向给所有人。这之后，人们会燃起火把，青年男女们和着羊皮鼓声，一起跳起羽髻红茆舞。那种欢乐宏大的气氛，让所有的凉族青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心情振奋不已。
　　而今年的月亮节，没有了大凉王，也没有了洒水仪式。只有火把和鼓声。许多人本想借着月亮节探望大凉王，但所有人都失望了。
　　接下来的秋收开镰节，大凉王也没有出席。秋收开镰节是凉族具有象征意义的重要日子。以往在这一天，大小凉王都要身着盛装，带领族中众人，沿着凉族人所种的稻田行走一圈，向上天表示感谢和尊敬。而今年的秋收开镰节，只有小凉王出现。而小凉王的脸色，也不像以往那样的明亮开朗。让参加开镰节的众人，也个个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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