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23

　　昏暗中，白玛凭着她敏锐的听力，越来越接近发出水流声的地方。可是，虽然水流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响，白玛发现，眼前的树木和杂草藤曼交织，乱石满地，根本就无路可走了。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白玛心中焦急。她不顾一切地挤过一个两树交叉的豁口，想尽快找到水流的来源。当她艰难地摸索着在乱石和草丛中向前时，突然脚下一滑，她一个扑空，向下滑倒了好几丈远。白玛在地上翻滚着，一下子晕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玛感到脸上一阵清凉。她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天空一抹余晖，一个白发长须的老人坐在她的身边。老人一手持着个木碗，另一只手正在将水喷洒在白玛的额头和脸上。当他看到白玛睁开了眼睛时，他无声地咧开了嘴，朝白玛温和地眨了眨眼睛。
　　白玛心情有些激动，她猜想这人就是雪鹰经常提起的老筏子。她坐起身来，对着老人急切地问道：“老人家，你就是老筏子吗？”
　　还没等老人说话，一个欣长的身影突然闯进了白玛的眼帘。那正是白玛熟悉的、日思夜想的儿子雪鹰！
　　“阿姆，你醒了吗？你怎么会到云顶岩来呢？你是来找我的吗？“雪鹰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和关切，他尽量压低了他的声调小心地问道。
　　当白玛看见雪鹰时，她所有这些天来积压的伤心害怕和疑虑，一齐涌上了心头。以致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道：“雪鹰，雪鹰呵。真的是你吗雪鹰？你可知道我们想你吗？你可知道我们是多么地担心你吗？“
　　白玛的哭泣让雪鹰感到手足无措。他跪倒在白玛面前，低下头嚅嚅道：“阿姆请原谅雪鹰吧。雪鹰给阿姆惹麻烦了，雪鹰让阿姆焦心了。“
　　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开口道：“白玛呵，雪鹰是个好孩子。他没有做错事。是我让他不要去看你们的。因为这样会连累你们。他在我这里很安全的。你不需要担心他。你还是回家去吧。“
　　白玛的心中各种哀伤愁苦随着她决堤般的泪水不断地流淌出来。她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自雪鹰被小凉王带走，以及雪鹰从大凉王那里逃跑之后，在她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诉说着她日日夜夜的想念，她的提心吊胆，她的期待，她还说到了她的梦境。说她如何在梦里看见了真实的雪鹰。
　　当白玛诉说到关于雪鹰的梦境时。白玛注意到了雪鹰眼中闪出了某种神奇的光芒。好像他早就知道那梦境一般。白玛忍不住地问道：“雪鹰，你真的回来过看我们吗？那不是梦，是你，是吗？“
　　雪鹰的眼光变得复杂而隐秘起来。他避开了白玛探询的目光，小声地说道：“阿姆做的是梦，我没有去看过你们的。“
　　白玛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含着泪笑了笑，说：“雪鹰，不管是不是梦，我现在真高兴。因为我又看到了你。看到了真实的你！女神娅莎姆保佑，你还活着！你活着，我就放心了。以后，你除了到我的梦里来看我，其它时候就不要来了吧。世上太多坏人，太多的欺诈，太多的危险！我不想你再被伤害！“白玛说到这里，想起了女儿金珠，触动了自己内心的隐痛，她再次痛哭起来。
　　不知何时，雪鹰已经站起身来。他的脸色变得冷峻，眼神显得格外地幽深。他攥住了双手，咬紧了牙关说道：“阿姆，你放心吧。我早已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比以前强大得多了。我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人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凡是加害过我的人，必然会得到报应！我向你保证，你可以放心我！我不但长大了，我也获得了非凡的力量！“
　　雪鹰的话，让白玛听了，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陌生的感觉是因为雪鹰的话里隐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的神秘。熟悉的感觉则好像来自一种久远的回忆。这有过的回忆实在太过遥远，白玛想不起更多的细节。白玛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应该放心还是更加的担心了。她尝试着理清脑中的头绪，对雪鹰问道：
　　“雪鹰，大凉王和小凉王都在找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现在暂时就在老筏子这里，他们找不到我的。“
　　白玛想说金珠被抓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白玛又强咽了下去。她的脸因此而变得扭曲。她忍着泪水，低下了头说道：
　　“你找机会逃去大巴山，去阆族那里找你的亲生阿爹嘉良玘吧。你在那里就再也不用担心大凉王和小凉王的追杀了。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阿姆，我不会去阆族了。我要和老筏子一起，去巴族那里。“雪鹰很冷静地说道。
　　白玛的心陡地跳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雪鹰，不解地问道：“巴族？你为什么要去巴族呢？你都不知道巴族在哪里。就算是你去到了那里，你在那里举目无亲，你如何在那里生活呢？”
　　老筏子这时插话道：“白玛，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去巴族。我就是巴族人。雪鹰跟着我，他很安全的。”
　　白玛盯着老筏子那长长的胡须，脑子乱成了一团。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觉得眼前这个老人正在将雪鹰带入另一个深渊。她想，她必须阻止雪鹰的想法，巴族绝对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雪鹰，当年我和姬玛，也就是你的亲阿姆，离开阆族的时候，是瞒着你的阿爹嘉良玘偷偷地离开的。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姬玛被阆族的一些人陷害，她们请大祭司下咒，说姬玛和她的孩子—--也就是你—--之间，有一个必须死。姬玛为了让你活下来，她和我才瞒着嘉良玘偷偷地离开了阆族。我现在把事情的全部告诉你，是想说，你阿爹嘉良玘，一定是期待你回去的！我求求你，雪鹰，你不要去什么巴族。那里不是你的家！你应该去阆族，去你的亲阿爹那里。嘉良玘是阆族的大首领，你也许将来可以接替他的职位，成为阆族的大首领。所以，听我的话吧，雪鹰。不要去巴族，去阆族！”
　　白玛的这番话，恳切哀婉。一时间，雪鹰和老筏子都沉默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此时，一轮明月爬上了树梢。清冷苍白的月亮，注视着地上这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林子的深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白玛此时才来得及环顾一下周围，她看到，这是一处巨石遮挡的空地，不远处有一个洼地，一股细流从巨石的边缘汇聚到这里。原来，当她晕倒后，是雪鹰发现了她，把她背到了这里。
　　白玛觉得有些口渴，她想走过去水洼那里，舀些水来喝。老筏子见了，赶紧阻止了她。雪鹰也连忙解释说到：“阿姆，这个地上的水是不能喝的。”他把老筏子手中的木碗递给白玛，继续解释说到：“云顶岩地上的水都是有毒的，人喝了，轻则肚痛腹泻，手脚无力行走。重则头晕呕血，三日而死。这就是为什么无人敢在云顶岩久呆。不知多少凉族人进来后就再也出不去了。老筏子这水，是从树叶上搜集来存下的。你可以喝。”
　　白玛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洒到她脸上的水有一种特别清凉的树枝的香味。她沉思着把碗中的水喝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碗，恭敬地将碗奉还给老筏子。接着白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老人家，白玛谢谢你收留了雪鹰。你对雪鹰的救命恩情，白玛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白玛希望报答你的恩情。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离开这里，去我的家中吧。让白玛全心全意地伺候你！请你也劝劝雪鹰，让他回到他的阿爹那里吧。雪鹰的阿姆不在了，可是他的阿爹还在！他应该回去阆族，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雪鹰听了这话有些着急，他不禁大声说道：“阿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不要阻拦我！”
　　老筏子叹口气。他摇着头，手不停地捋着他那长长的胡须，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说：“这个，白玛，我也很想帮你。可是，去巴族是雪鹰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呀。”
　　白玛听了这话不禁楞住了：“你说去巴族是雪鹰的命运？雪鹰怎么会有这样的命运？还有，你怎么知道雪鹰的命运呢？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雪鹰有这样的命运？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姆，雪鹰刚才告诉你了的。我现在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雪鹰了！我有我的命运！我的命运就是去巴族。只有去了巴族，我才可以继续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请不要阻止我，阿姆！没人能够阻止我！有一天，我将会带着我的强大的力量回归。将来，我会回去阆族的。不过我回去的时候，不是去祈求保护。我将来不再需要他人的庇护！因为我是我，我是雪鹰！雪鹰这个名字，将会成为令所有人震撼的名字！”激动的雪鹰，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激昂勇武的话语，让一旁的白玛听得目瞪口呆。她唯一能够明白的就是，雪鹰真的变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了。她忍不住脱口说道：“雪鹰，你还是我的孩子雪鹰吗？如果你不是的话？那金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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