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24

　　之前，无论白玛多么的悲伤，她始终没有透露有关金珠的状况。此时，白玛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一五一十地对雪鹰说出了金珠的全部遭遇。她告诉雪鹰，小凉王说，如果她找不到雪鹰并且把他带回来的话，他们就会把金珠拿去祭神。而乔措家的乔吉西娃则说，如果雪鹰回到大凉王那里，不但可以把金珠救出来，雪鹰自己也会没事的，因为雪鹰现在具有一种神力，连萨满也害怕的神力。
　　“雪鹰，阿姆实在不知道乔措家的话是不是真的。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金珠的遭遇。可是现在你也对阿姆说，你和以往不一样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地不一样呢？你可以把金珠救出来并且不会伤害到你自己吗？金珠是你的亲阿妹呵，在阿姆的心中，你和金珠同样重要，无论是你，还是金珠死了，我都不能继续活下去了。如果你可以救金珠的话，你救救她吧！”
　　白玛说着，她那之前已经哭到无泪的眼睛，渗出了红色的泪水。那都是白玛的血泪呵。白玛的心已经被巨大的悲伤切割得鲜血淋淋，泪水将她那受伤的心血冲带了出来。
　　听着白玛的诉说，雪鹰先是呆楞地站着，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反应。等到听完了白玛的话后，雪鹰才逐渐地恢复了反应。他垂着头，低沉地对白玛说道：
　　“阿姆，我没有想到因为我，金珠会遭受到这样的可怕的对待。我对不起你和金珠。我本以为只有我离开了你们，恶运就不会降临到你们身上。可怕啊，这可怕的恶运！你们还是逃不掉。”
　　听了这话，白玛的心一阵紧缩，她泪眼模糊地望着眼前的雪鹰，这个不复以往的儿子，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她说：
　　“雪鹰，你是说，你也救不了金珠了？是吗？”
　　“阿姆，是我把恶运带给了金珠。我害了她。我害了她呵！”雪鹰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他像是要挣脱什么捆绑在他身上的无形的束缚，雪鹰双手握拳举向天空，嘶哑着大吼了一声：“啊——”
　　他的喊叫声撕心裂肺，撼天动地。引起了山林里一阵杂乱而惊慌的回应。原先寂静的树林，瞬间爆发出各种豺狼虎豹和飞禽走兽的嚎叫和嘶鸣，此起彼伏。一时间，云顶岩内充满了诡异恐怖的气息。
　　等到山林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之后，白玛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轻声地安抚雪鹰说：“雪鹰，我的孩子。阿姆知道你。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把恶运带给了金珠。不是你！是小凉王。他才是那个恶人！”
　　雪鹰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他没有看白玛。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矛盾：“你不知道，阿姆。这都是我的错！我真的是会带来恶运的。我把恶运带给了大凉王和萨满，现在又把恶运带给了金珠。”
　　白玛听了这话，心再一次地破碎了。她勉强支撑着自己，宽慰雪鹰说：“好孩子，雪鹰。不要说傻话！那些说你是带来恶运的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我是你阿姆，我最了解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从你出生的那天起，就和你在一起了！我把你养大，我看着你从一个小肉团子，长成如今的这个样子。你带给我和你阿爹许多的幸福，带给金珠许多的快乐！你怎么会带来恶运呢？你不要被那些恶人欺骗了！他们自己做了可怕的坏事，却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反而把他们的罪恶，加在了你的身上。雪鹰，好孩子，相信我！相信阿姆！你不是身带恶运的人！你没有带给我们恶运。”
　　白玛的话，给了雪鹰一些勇气。他从头上放下双手，沉思地望向黑暗的树林。天上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那英俊的脸庞上，乌黑的双眼在深不见底的地方，闪着幽幽的光。
　　“阿姆，我以前也相信，我不是一个身带恶运的人。我要是能够回到从前，那该有多好！我喜欢在河边捕鱼！我不怕河水！我喜欢河边的石头和河边的小草！我喜欢在河里张网下钩！我喜欢从前的雪鹰呵！阿姆！还有阿爹！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为什么我不是从前的雪鹰了呢？”雪鹰说着说着，声音变得低沉下来。他的头，再一次垂了下来。
　　“雪鹰，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呵！你有你自己的命运。你有你远大的将来！不要为过去伤心，长大了，就回不到过去了。”这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筏子开口说道。
　　白玛被老筏子这话激起了斗志。她像是神灵附身一般，突然感到全身充满了某种神秘的力量，使得她无比地振奋。白玛挺直了腰，语气激烈地说道：“雪鹰，你永远都是阿姆心中的雪鹰！你是我的孩子，阿姆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哪里有什么恶运？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小凉王的鬼话！还有那个大凉王，她自己心术不正，所以才会遭到报应！他们应该自己检讨一下自己的罪过，而不是用你去帮他们洗刷清白！”说出了这么一番激烈的话语，连白玛自己也感到吃惊。但她已经无所顾忌。因为她全心全意地要拯救她的孩子！不光是要救金珠，同样，她也要救雪鹰！
　　“雪鹰，你知道吗，阿姆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责怪小凉王，更加不敢去抱怨大凉王的。他们是凉族的王呵！他们都是高高在上、像是云端里的白云一般毫无瑕疵的人呵！可是现在我真的把他们看清楚了！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不同，都是人！他们吃的比我们好，穿的比我们富贵，但他们的心却是黑的！小凉王把你骗去服侍大凉王，却把你害得生了大病。大凉王自己心中有鬼，却要萨满来给你驱魔。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这次把他们都看透了！雪鹰，你也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做坏事的，是小凉王和大凉王！”白玛一口气将埋藏在心底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说完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顿时轻快了不少。
　　暗黑的丛林中，万籁俱寂。只有天空中的明月和繁星，在无言地关注着丛林里的这三个渺小的人类。白玛在倾吐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之后，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白玛除了可以听到雪鹰和老筏子的呼吸声，就剩下她身边不远处那股涓涓细流的汩汩流水声。
　　沉默了许久，雪鹰终于打破了静默，说道：“阿姆，你想要我怎样去救金珠呢？”
　　听了这话，白玛又惊又喜，她说：“好孩子，雪鹰。阿姆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救金珠。乔措家的乔吉西娃说，只要你去到她那里，她就会保证你和金珠都没事的。她说你有常人没有的神力，连萨满都不能拿你怎样的。”
　　雪鹰听了这话，他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白玛连着唤了他几声之后，他才迟缓地回应了，而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他说：“阿姆，你难道不明白吗？我若是回到乔吉西娃那里，我就会重新成为大凉王的男人，变成一个和她一样的恶人呵！”
　　白玛十分地不解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呵？雪鹰。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去乔吉西娃那里，就成为了大凉王的男人呢？”白玛看着雪鹰痛苦烦躁的样子，她也陷入了混乱之中。
　　在母子两人的对话时，老筏子一直保持着冷静和沉默。他更多地把目光聚集在雪鹰的身上。只是在关键的时刻，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中来。此时，他见到两人都呈现出痛苦和混乱，于是再次开口道：“白玛，雪鹰若是回到乔吉西娃那里，就等于是回到大凉王那里呵。因为只有大凉王才最需要雪鹰，她若是得到了雪鹰，自然就会把金珠放了。”
　　“可是乔吉西娃说了，雪鹰不会有危险的。”白玛喃喃地说道。
　　“大凉王也许暂时不会让雪鹰死的。可是他必然要将他的生命之水献给大凉王，否则雪鹰迟早会死的。”
　　“可是，可是……”白玛含着泪犹豫了许久，终于勉强地说道：“如果雪鹰的生命之水，可以救金珠的命的话，为什么不呢？”
　　“因为雪鹰已经对河神隆大发誓，他只能够将他的生命之水献给河神隆大！他已经成为河神隆大的人了！”老筏子的声音，空灵而飘忽，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有如遭受了一记重重的锤打，白玛跌坐在地上，仿佛石化了一般。她看看雪鹰，又看看老筏子。他们的身影，变得朦胧而虚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在梦境当中。她的眼前升起了一片白色的雾障，她觉得她的脑子已经被挖成了一个空洞，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她要干什么。也想不起过去发生了什么，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无比地口渴。她需要喝水！她身边不远处，就有一洼清水。白玛慢慢地移动着身子，向那洼清水的方向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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