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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尾声3 寻找中(上)


谭晓敏一夜没睡。连眼睛都没怎么闭上过。

        自从那个人告诉她们第二天早上九点会准时离开,她的脑子里就没办法安静下来。

        另一张床上的雷曼倒是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有时还带上一两声轻微的鼾声。也许是药物的效果吧。

        谭晓敏便一个人大睁着眼睛,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跳来跳去地想了很多。

        她想过明天的计划会不会成功。

        想过运气最好,会碰上一个精明能干的交警,一下子就能捕捉到车上的不寻常,那么她和雷曼都可以得救。

        当然也会想到最坏的情况。这几乎是她的职业病。作为一个部门主管,做任何的事,她都习惯性地会有一个最高目标,一个最低目标。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计划失败,两个人都不能得救。

        不,至少也要让雷曼跑出去。谭晓敏坚定地想。只要雷曼能下车,她就一定能逃脱了。和自己不一样,雷曼是能走路的。

        谭晓敏在被子里摸索到自己的腿。不管她的手再怎么用力地抓紧,那里还是没有一丝感觉。

        这些天来的反复确定,她已经学会接受了。

        她只是觉得遗憾,觉得对不起丈夫和女儿。

        想起丈夫憔悴的脸,还有女儿躺在病床上又瘦又小的模样,她就会舍不得,心口好像被一刀一刀地割着。

        但是能想的办法她都想过了。

        她并不是一个多么有奉献精神的人。她也知道她和雷曼定下的计划,等于是牺牲自己,给雷曼换一条生路。

        可就算没有雷曼,一个双腿根本没有知觉的人,也不可能跑得出去。

        就算不是雷曼,是别人,她也会这么做。

        更何况那是雷曼。

        谭晓敏必须承认,在知道雷曼就是雷诺的妹妹时,她从心底里涌起一股热流。在那一瞬,她还是感觉到和雷曼产生了某种联系,不再是全然的陌生人。

        谭晓敏悄悄地转过头,看向黑暗中沉睡的少女:她还那么的年轻……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考虑,现在的决定都是最适合的。

        她只希望雷曼可以告诉她的丈夫,她真地努力到了最后。

        在剩下的黑暗里,谭晓敏不停地回想起和丈夫、女儿的点点滴滴:一会儿想到女儿三岁的时候,被送到托儿所的第一天;一会儿想到大学刚毕业,和丈夫饿着肚子东奔西走地找工作;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刚怀孕的时候……

        一点儿章法都没有,想起一幕就是一幕。

        女儿三岁的时候,剪了一个锅盖头,像个西瓜太郎,被抱去托儿所也不哭也不闹,只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睛看来看去。老师们一看她又乖巧又漂亮的样子,都喜欢得不得了。夫妻俩嘴上说着谦虚拜托的话,其实心里别提多舒服了,觉得全世界就属他们的女儿最招人喜欢。

        下班去接她的时候,谭晓敏还担心地问李天成,女儿会不会哭。李天成笑叹地说,这也正常,哪个孩子不哭。结果老师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搭积木。中午吃的是菜肉馄饨,好多小朋友都要老师和阿姨喂,只有他们女儿自己拿着一只小勺子,吃得特别能干。连带着他们也被老师夸得厉害,个个说他们会教。

        李天成一路上都得意得不行,已经回到家里了,还抱着女儿不撒手,嘴角翘得老高。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找工作是真难。满大街的人都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彼此的家里人都叫他们回去。当初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回到各自老家,毕竟人事都熟,托托人、花点儿钱还是能进个稳一点儿的单位。特别是李天成家,李天成的爷爷是老校长,很多学生愿意卖他面子。但是两个人一合计,如果分头回家,也就等于分手了。

        李天成问她,想不想回去。

        谭晓敏说想当然是想的,谁不想回家。

        李天成就没出声。

        谭晓敏看他挎着个脸,就笑了,又说,但是将来也得要有自己的小家,不能跟着父母一辈子。

        李天成一下子抬起头,望着她,估计也是在肚子里憋着很久了,冷不丁地道,要不,咱俩组一个小家?

        记不清是谁起得头,两个人都噗的一声笑成一团。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拿定主意,留在海都。

        因为怫了父母的意,两个人都和家里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但是谭晓敏幸运得多,父母虽然又生气又不理解,但还是寄生活费给她。反倒是李天成,从来没见他跟谁大声说过话,竟然跟家里闹到一年多不联系。他父母也铁了心,当即就断了生活费,说既然你已经成年了,说什么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那你就先花自己的钱吧。

        从此就一个人的生活费两个人用。尽管他们把自己的需要都压到最低限度,可谭晓敏家也只是普通家庭,只够她一个人的正常开销而已。两个人再怎么省,也不能真把一个铜板摔成两半用。李天成为了尽快有收入,什么活都肯干,甚至还去工地做过短期工。去应聘的时候,工头一看他的学历当场就笑了,根本也不相信他真是来干活的。虽然后来好说歹说,工头还是收下了他,但还是说他肯定干不了两三天就走了。

        李天成头一天手就磨破了,脚上还起了血泡。几天后,血泡破了又磨,磨了又破,里面涨起微微发黄的脓水。晚上,两个人挤在窄小的出租屋里,谭晓敏捧着他的手和脚,用针小心地挑破,挤出腥臭的脓水。

        她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跟李天成说,就是没忍住自己的眼泪。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自己吃得了苦,却见不得喜欢的人吃苦。

        所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很长,只是当时两个人觉得太长。后来回过头去再看,也真不算什么。

        她怀孕的时候,口味变得很厉害。用他们老家的话说,就叫拣口,很多东西都不想吃,有一些味道比较重的,一闻到还会想吐。别人怀孕都跟吹气球似的,越来越胖,她怀孕却跟气球跑气似的,越来越瘦。为了让她多吃点儿,李天成专门请了一个会做淮阳菜的保姆。麻烦的事不止这一件,肚子大起来以后,血压也高了,脚也肿了,腰酸背痛……两只脚肿到后来,连拖鞋都塞不进了。李天成每天都给她泡脚,一得空就把她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从膝盖往下仔仔细细地揉捏。

        还有很多这样那样的小事,谭晓敏不停地想来想去。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连和丈夫、女儿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只能抓紧最后的时光,把那些小事尽可能多地回味一遍,当作最后的重逢。

        如果离别在所难免,起码她还有他们的爱。

        天渐渐亮起来。

        年轻人一如往常,准点起床,先来看她们有没有醒,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帮她们梳洗。将她们在餐桌旁安置好后,便问她们早餐想吃什么。雷曼说红豆粥,谭晓敏想了一想,说要吃鸡蛋肉末卷饼,如果能有豆浆的话就更好了。

        年轻人笑道:“家里没有黄豆了,豆浆实在没办法。鸡蛋还有,肉也没有了,还有点儿肉松,行不行?”

        谭晓敏:“也行。”

        年轻人便不紧不慢地走进厨房。剩下她和雷曼静静地在客厅里等。厨房里很快传来打鸡蛋,和面的声音。不一会儿,滋滋的油炸声里飘出鸡蛋和小葱的香气,还有红豆的甜味……

        如果不问前因后果,只截取这一幕,不知有多少人会以为他们只是一个平常而幸福的小家庭。

        谭晓敏看向雷曼,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准备好了吗?”

        雷曼抿了抿嘴唇:“准备好了。”

        吃早饭的时候,三个人的胃口似乎都很不错,吃得都比平时多。

        年轻人一边喂谭晓敏一边道:“今天要搬家,是该多吃一点儿。”又问,“怎么样?我第一次做卷饼。”

        谭晓敏:“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比我先生强多了。”说着,笑起来,“他第一次做的时候,面和稀了,摊出来的饼破了一个大洞,还有鸡蛋壳在里面。”

        年轻人:“是吗?”

        谭晓敏:“可我还是喜欢他做的。”

        年轻人哦了一声,很明白地道:“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分。”

        谭晓敏似笑非笑扬了一下嘴角:“没关系的,你没必要勉强自己。毕竟,你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年轻人:“不,我可以理解。”

        谭晓敏笑出来了,看上年轻人的眼睛里,带出一丝怜悯:“感情不是用来理解的,是用来体会的。”

        年轻人仔细地看着谭晓敏的脸,或者说仔细地看着谭晓敏的表情更为准确:“你现在的表情,是叫怜悯吗?”

        谭晓敏:“是。”

        年轻人:“你可怜我,可怜我没有感情。”

        谭晓敏:“是。”

        年轻人:“可是我却并不会可怜你。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公平,”略略一想,又道,“公平这个词其实也很有意思,本身就带入了人类的情感。是人类需要公平,而世界并不需要,世界需要的是平衡。”

        “世界自有平衡之道。它不会把所有的优势都集中在某一个种类上,更不可能集中在某一个个体上。”

        “你觉得我没有一般人应该有的感情,可是我也具备一般人不能具备的思考的能力。”

        “在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格可怜谁。”

        谭晓敏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年轻人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观点:他的确具备一般人不能具备的思考的能力。

        “你们歇会儿吧,”年轻人起身,手脚轻快地收拾起碗碟,“要看电视吗?我们九点才出发。”

        明明马上就要抛弃整个别墅,他却依然一丝不苟地洗干净碗碟,连桌布都拉得极其平整,仿佛他们只是暂时离开。

        九点终究还是到了。

        年轻人打算先抱雷曼去车上,谭晓敏道:“我想坐前面,我有点儿晕车。”

        年轻人点了点头。一会儿回来抱她去车上,果然将她放在了副驾驶座。雷曼一个人坐在后面,轮椅折叠起来放在另一边。

        “我们去哪儿?”谭晓敏问。

        年轻人发动起车子,缓慢平稳地向前开去:“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放心吧,”他说,“不会太远的。不堵车的话,一个小时就到了。”

        那就希望堵车吧。谭晓敏在心里想。

        车子开出别墅区,年轻人放起了音乐,小约翰施特劳斯的《南国玫瑰圆舞曲》。那轻快、优美的旋律伴着他们,驶上城市大道,畅行无阻地通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

        这里接近郊区,车流量不大是正常的。

        一支圆舞曲结束后,路上的车辆明显多起来,车速也有所下降。

        又一个红绿灯越来越近了。还有交警正在值勤。

        谭晓敏不由自主地盯住闪着绿光的灯,默默地数着不停跳动的秒数。

        十、九、八、七……三、二、一。

        红灯。

        前面的车子停住了,年轻人也跟着刹车。

        车子轻轻地前后摇晃了一下,但紧接着砰的一声,后面传来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谭晓敏顿时朝前一冲,胸口被安全带勒了一下。

        有人追尾了。

        谭晓敏的心登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雷曼。雷曼也正在看她。两个人的眼神碰个正着。

        交警显然也注意到了,马上向他们走来。

        谭晓敏面上不露痕迹,心却已经越跳越快:也许今天,真会让最好的情况发生……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年轻人,不出所料,他的脸上也依然不露痕迹。这也没什么稀奇吧?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当然也不会有紧张、不安这些情绪。

        车窗被敲了两下,后车的司机先过来了。

        年轻人很镇定地将车窗打开一道巴掌宽的口子。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面带歉意地向他们微笑道:“都怪我,没事吧?”

        谭晓敏眼前一亮。这个女人她认识。

        年轻人也在向她微笑:“没关系。”

        谭晓敏怎么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立时大声呼救起来:“救命!我们是被他绑架的!”同时猛地扑过去,打开了车窗锁。

        雷曼一把拉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向女人跑去,大叫着救命。女人忙扶住她。交警发现情形不对,忙加快脚步跑过来。

        年轻人一把将谭晓敏制服在怀里。谭晓敏还没来得及挣扎,脖子上陡然尖锐地一痛。她用力地抓住年轻人的手,但依然阻止不了药剂推进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自己身处危险,却放松下来,连面部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了。脑子里很快变得空白,之前的焦躁和疑虑通通都不见了,只剩下轻松。甚至,还有一种很舒服,很美好的感觉。

        就听年轻人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道:“你还是乖乖地睡一会儿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

        即便听到了年轻人可怕的表白,谭晓敏此时也完全不能有心头一悚的感觉。她从精神到肉体,全都充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很快,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

        眼睛闭上以前,她隐约地听到车窗外雷曼还在向那个女人求救。

        年轻人不慌不忙地将她扶正、躺好,抬头望了一眼,前面车子里的人似乎也开始探头探脑地观看。

        女人抓住雷曼,试图安抚她:“你冷静一点儿。”

        雷曼哪里冷静得了,一直抓着她让她往车上看:“里面还有一个人,快救救她!”

        “怎么回事?”交警赶了过来。

        雷曼赶紧又抓住交警:“救救我们,我们是被绑架的!”她太紧张了,就至于语无伦次起来,“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车上!”

        交警吃了一惊,忙向车上看去。

        不等交警有所表示,年轻人已先自己下了车,脸上又是他最擅长的、礼貌而微带羞涩的浅笑,就好像他为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真心感到抱歉一样。

        “对不起,我妹妹生病了,我们正要带她去医院。”他有些尴尬地解释。

        雷曼惊道:“我没有病,我也不是他妹妹!”

        “好好好,你没有病,”年轻人居然马上换上一副迁就的模样,声音更加温柔地劝哄,“我们也不是去医院,是带你去玩。”

        交警茫然又疑惑地看着他们,视线落在女人身上时,不由自主地一顿:“你是……”

        女人大方地点了点头:“对,我是。”

        交警还想多问两句,雷曼急得心如油煎,一把抓住他,一会儿又去抓住女人:“你们相信我,我叫雷曼,我哥哥叫……”

        “你别闹了!”

        突如其来的喝斥一下子打断了雷曼,雷曼不由自主地一愣。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喝斥她的不是年轻人,却是女人。

        “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为了你受了多少苦!”女人微蹙着漂亮的眉毛,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意,“你就不能好好地去看医生吗?”

        雷曼的脑子登时乱了:“你,你在说什么?”

        倒是旁观的交警看明白了,问女人道:“你们认识?”

        这时,女人微露扭捏:“他是我,一个朋友。”

        交警更加明白了,连忙哦的一声,点了好几下头。

        雷曼心里咯噔一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们!”

        女人向交警解释道:“她真有病,被害妄想症,我们正要带她去医院。”

        交警:“被害忘想?”

        雷曼急了:“我没有!他们是串通好了的!”

        女人抓紧她,不让她乱动。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病历给交警:“您看。五年前她出了车祸,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失去了一只手,还曾长时间失去语言能力,精神上也出了很大的问题,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经过这几年的治疗好多了。但是每次带她去见医生,”苦笑一声,“还得斗智斗勇。”

        交警一面听他说,一面迅速地翻看病历。医生的字总是龙飞凤舞,好在几个关键字还能看得清,确实如他所说,有被害妄想症的诊断。

        雷曼急得脸都涨红了,细瘦的脖子上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起。但她长年过着与圈禁无二的生活,肌肉退化,根本使不出力气。就算她挣扎得脸红脖子粗,却还是被女人牢牢地抓住,不能挣脱分毫。

        “我真是被他们绑架的!”雷曼扯着喉咙呐喊,都已经跑下了车子,警察就在眼前,“我叫雷曼,他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叫雷诺,也是……”

        女人不耐烦地一把捂住她的嘴。雷曼拼命地把头一扭,张嘴就咬。

        “啊!”

        女人惨叫一声,手上被咬得皮开肉绽,鲜血当场流了出来。

        “小心!”年轻人急忙将她们分开,掏出一块手绢塞进雷曼嘴里。

        他一面紧紧地抱住雷曼,一面对女人道:“快,快把束缚带拿出来!”

        交警手上还拿着病历,脸上满满的吃惊。女人飞快地从车里拿出束缚带,叫了他一声:“麻烦你,帮个忙!”

        交警赶紧帮她拿上束缚带另一边,左左右右地配合起来,向雷曼身上套去。雷曼发出模糊的嘶吼,不停地乱蹬,但没有一丁点的用处。白色的束缚带将她结结实实地困住了,连双脚也被并拢地绑住。她像一条困在泥塘里的鱼一样,费力地扑腾来扑腾去,但终究还是被塞回车子里。

        听到车门砰的一声甩上,雷曼终于崩溃了。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那年直接被车撞死。

        那辆车冲过来时,她惊吓得浑身都僵硬了。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无边无际的恐惧像是一头狂猛的巨兽,一口将自己吞没。她什么感觉都没来得及有,就直接进入了黑暗。

        醒来时,看到自己在病房里,那个人面带微笑地在床前守着她,她就知道全完了。

        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到假装瘫痪。

        她真地不能动。

        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那个人会在床前一点一点地把情况全部告诉她。她被撞飞出去十几米远,送到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医生都觉得不可能救得活了,恐怕连手术台都下不了。勉强做完手术后,医生又认为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没想到,她一再地创造了奇迹。

        她听了,却只想哭。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动,但意识是清醒的。她自己的身体成了一口活棺材,埋葬着她自己的生命。

        她多想那个人什么都别管,就让她放任自流地死去。可是,他却花了大把的钱,给她最好的治疗,请了最好的护工。这还不算,有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

        不只一次,医生、护士们对她说,你真幸运,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她难受得泪流不止,他们却只以为她也在感动。

        真不明白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到底有什么惊人的价值,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就是到今天,她也还是不明白他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在医院的日子枯燥极了。有好几次,连她自己都觉得何必要日复一日地重复那些艰难、困苦,甚至肮脏的护理。可是他每一天都好像是第一天一样,做得一丝不苟。

        渐渐的,她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可还是不能动。医生将这归为精神上的原因。把诊断告诉他的时候,医生一脸的沉重,好像比起她这个病患,更不能承受的会是他。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只有一副冰冷的铁石心肠,却可以完美地骗过所有人。

        他将她带回了那个家,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她的躯壳。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一年多前,她才慢慢地站立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隐瞒了这件事,把它当作一张王牌小心翼翼地压在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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