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往事(1)
云杉艰难的走到了丞相的书房,语言混乱又带着哭腔的将刚才的事说了,云道何虽不知真假,但相比云杉的激动,他显得冷静异常,无非是不想要些不切实际的期望罢了,云道何说:“怎么可能呢,当年是你我亲手葬了舒儿,她已离世多年,又怎么会出现在北境呢”
云杉哭起来,说:“可是那人上来就将我认错,又口口声声说我救了他,这怎么可能,女儿都未出过京城,又怎么在北境救他,他说我叫云舒啊爹”又说:“爹是不是不信,女儿本来也是不信的,可是女儿心中还是有期望,这么多年来,我是多么期待着有人告诉我说母亲与小舒没有死,一切都是假的,她们都还好好活着啊,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对我这么说了,我好高兴,不管爹信不信,女儿是信的,我不光信,我还准备去北境找她。”
云道何看着云杉倔强又坚定的样子,很是心疼,便说:“等我去看看那人,再作打算吧”
等云道何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觉得他眉眼间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那人却上前来给丞相行了一礼,口内说:“世伯,多年未见,世伯身体可还硬朗?”
“你是?谁家的儿郎?”
“世伯,你怎么连我也不记得了,我是霆弈呀”
“霆弈?平阳侯家的小弈?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你离京是,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这霆弈本是世家子弟,可是平阳侯家向来子嗣单薄,从他祖父那辈起,便是三代单传了,说来也奇,本是人丁稀少,他家的子孙又都不是长寿的,他父亲在他八九岁上便撒手人寰,于是这霆弈便早早的承袭了爵位,因而平阳侯家在京城世家人眼中,并不是什么有福之家。他母亲十分担心霆弈再如他父亲一样早逝,便费心费力的请人占卜算卦,怎料还是算不出什么名堂来,他母亲还是放心不下,对佛道玄学等事仍是孜孜以求,忽然有一日,不知哪儿里来了个道士,奇模怪样的,在街上看见了霆弈便拉着他说他福薄,不应该出现在此处,那霆弈彼时虽小,却也知母亲一心求此,想保自己平安,于是就恭敬的将那道人请回了自己家中,他母亲几年下来,也懂得了很多这其中的门道来,一见了这怪道人,便觉得大有来头,那道人酒足饭饱后,与他母亲说:若要保平安,这京城就是呆不得了,公子的气运不在此处,反多折损,时间一常,怕也会同他父祖一样。他母亲又问化解之法,那道人只说:成年前不可留在京城,四海为家,方可得遇贵人,遇难呈祥。又说:夫人,若想他平安此生,不可有亲眷在身侧,他须得一个人去游历。他母亲虽是不舍,但到底还是儿子的命重要,于是霆弈便离了京城,多年来居所无定,他母亲也深居简出,只盼着儿子的信,知他平安,也无所求。
又因着霆弈离京的时日,恰是云杉被太后叫进宫中抚养之时,自然未曾见过她,故而云杉并不认识。
云道何问他:“你如今回京,可是无碍了?”
霆弈说:“可不是,我被令爱救了之后,又去了几处地方,谁知又碰见了那道人,伯父,您说奇怪不奇怪?当年我那么小看他是那副样子,如今我都快成年了,再见他还是一如当年的样子,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更奇的是,他又说出我这些年的遭遇,竟然分毫不差,他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你命中的贵人已经出现,你此生危难已然化解,定会顺遂此生。他说起贵人,我便知道是救我的云舒了,我本想先找到她,又不知她的去向,加上我多年未回,也想念家乡风物,便想着先回一趟京城再做打算,谁知今日竟在迎接大军归来的队伍里看到了云舒,只不知为什么她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云杉听着他的话,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云道何深深的叹了口气,说:“这是我女儿云杉,不是云舒,你怕是认错了人”
霆弈摇头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云舒姑娘,确实是眼前人没错啊。”又对云杉说:“姑娘,你师父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
说到此处,云道何心中骇然,他本是不信,只当面前的人在胡咧咧,又或是那人与云杉确实有些相似之处,又或者是居心叵测之人有意假扮,这些都是有可能的。直到云道何听到霆弈说“师父”,他想起一人来,便不知觉的提高了声调问他:“云舒的师父,是个什么模样?”
“身形瘦弱些,眉目慈善,风一吹,仙风道骨的,很会治病救人,哦不过,他医治我时,我看到他手腕上好大一块烧伤的疤,可吓人了。”
说起烧伤的疤痕来,云道何呆愣住了,他想起那一场大火来,烧的他几近家破人亡,思绪拉回十年前——
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才俊,而先皇,也才亲政不久,云道何是先皇身为太子时的伴读,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先皇登基时,不足十岁,朝中便由太后把持朝政,可是等到先皇及冠,云道何也已成家立业,太后仍是没有归政的意思,先皇多年来受制于太后,又深被独揽大权的太后的母家掣肘,先皇空有一身大志而施展不得,每当他有了些什么想法,太后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把他叫到自己身边来,语重心长的与他说:你还小,这江山的事你也不懂,我也不懂,总之听你舅舅的准没错,你舅舅总不会害你吧,先皇稍有反对之词,与太后争辩,等到第二日上朝时国舅便阴阳怪气,以长辈的身份教训先皇,时常弄得先皇面红耳赤,下不来台,而朝中之人,敢于国舅争辩者,不过只有云道何一人而已,可惜彼时云道何只是个侍郎,如何与权势滔天的国舅相抗衡呢,先皇每每召云道何进宫,还未说几句话,先皇就不住的叹气,只恨自己身边没有可用之人,这样下去,怕是这江山,也要拱手让与国舅了,云道何心中实在愤恨,他至今仍记得当时自己说过的话:陛下,您是陛下啊,这么些年咱们暗中培植的势力,不但不能与国舅抗衡,反而被国舅一一暗中剪除,让朝中众人都看着站在陛下身边是什么样的结果,现如今的朝堂,都屈服于国舅的威势,眼看陛下受辱,何其荒谬!陛下!这江山是您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难道就该认输吗?难道要等着国舅亲手把陛下从龙椅上推下来吗?我不认!我不服!说的先皇心中无限感慨,记得先皇对他说:阿何,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是我的身边,只有你啊,能试的法子我们都试了啊!
云道何说:不!没有!过去我们只想着暗中培养势力便可扳倒国舅,如今看来,这样的想法未免过于单纯了,接着便扑通一下给先皇跪了下来,义无反顾的昂首说道:请陛下,请封臣为丞相!先皇看着云道何脸上的刚毅果决,问他:你这是云道何说:没错,陛下,请以臣身为陛下试剑!陛下,如今暗争已然行不通,那就不防,明斗吧!臣会处处针对国舅,激怒国舅,人一旦怒起来,便感情用事不会事事周全,到时陛下只需伺机捏国舅的错处即可不等说完,先皇便打断了他:不可,这样你会时时身处险境,不单是你,还有你的妻女,你可有想过她们?当年云道何还是坚持的说:陛下,勿要感情用事,臣已决心于此,至于清歌,倘或她知道了,定然会理解我的,何况,我们三人自小相识,她定然也不愿看见国舅这般拿捏欺辱你。先皇十分动容,这么些年来,陪自己作战的,始终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云道何一人,若说邓黎一身胆量率军深入北族追击敌人是孤勇,那当年的云道何又何尝不是孤勇呢?
果不其然,先皇封云道何为丞相的旨意一下,朝廷内外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攻击批判声不绝于耳,国舅更是火力全开,当朝质问圣上云道何有何功德能居丞相之位,又有何本领能为天下百姓造福,先皇知此时已无路可退,何况又有云道何这般坚定又艰难的行进着,自己又怎么能临阵退缩?于是大声呵斥国舅:朕为什么不能给云道何丞相之位,你们说他才不堪任,那你们呢,你们又比云道何高出多少来?且来说一说,让朕看一看你们的本事!更何况,国舅,你只是朕的舅舅而已,不要别人国舅国舅的喊得时间长了,就以为是这国家的舅父了,就以为自己可以全权插手朕的国事、家事!朕的旨意已下,难不成丞相要朕收回旨意不成?那朕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人?那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朕?朕的子民又会如何臣服于朕?这云道何的丞相之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动不得,若是刚上任的丞相出了什么事,在场的各位大人,怕是都有嫌疑啊。说完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各位大臣,便拂袖而去。那国舅气的嘴张了半天也未曾合上,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好外甥能这么当着众人打自己脸,想着定是云道何那畜生挑唆的,臭小子,也敢跟我斗?心下便发起狠来,势必不会让那云道何如愿。
虽然云道何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可是在国舅的授意下,下面的人都当丞相的命令为耳旁风,丝毫不理会,云道何每每想推行些措施,下面的人轻则不配合,重则捣乱让人不得安生,那时的云道何看着自己桌案上摞的高高的公文,倍感压力,只能硬着头皮事事亲力亲为,忙的脚不沾地,还要时不时受些闲气,他面容疲倦的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五六岁,那时的艰难,他至今仍忘不掉。云道何仍记得自己当时每提出一条计策,国舅就要在朝堂上处处挑毛病,大闹一场,二人便争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每当吵得国舅气喘吁吁语无伦次之时,便与先皇递眼色,这时先皇便说出自己的关于政令的一些想法,国舅十分讨厌云道何,自然觉得先皇的话很是顺耳,而朝臣们不想置身于国舅于丞相的争锋中,就一致认可先皇之言,这样出自先皇之口的政令,就得以顺利推行,而这恰是云道何与先皇真正想要推行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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