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橘子

　　纪凌是一个很会随遇而安的人。
　　上一世，在魔域称尊也好，到冥界苦等也罢，他都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见到人间的阳光，与昔日的同门一起修行练剑，嘻笑打闹。每日倚在竹楼的窗子上，对着主阁楼的方向凝视发呆。
　　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的日子，对所得不易的这一切倍感珍惜。
　　但是珍惜归珍惜，纪凌却一点儿都没有改变自己混世魔王的本色，在即将随洛颜下山的前一天，他又和“狐朋狗友”江宴欢一起，去了青云阁偷橘子。
　　青云阁阁主夏木槿是一位不知在这尘世间活了多久的老怪物，他的具体岁数无人知晓，据说比其他八阁阁主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上数倍，所以弟子们在背后都唤他为“夏老怪”。
　　夏老怪已经上了岁数，许多事情做起来都深感力不从心，因此他的喜好不多，除了教授弟子修行之道以外，平日里最常做的就是守在青云阁的后山照料他的几株橘子树。
　　老怪物是个奇葩，不知是不是上辈子跟花花草草有仇，天生不是个种植仙草灵木的料，种什么死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就算他倚老卖老去向洛颜讨要几株天材地宝栽在自己的后院里养着玩儿，洛颜也丝毫不肯卖这个老东西面子的原因。
　　但就是这么个连狗尾巴草都种不活，王八都能给养死的老鬼头，种起橘子来却是一把好手。
　　他的后山里载着五株橘子树，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据说树龄与他一般大。每一株都修直挺拔，树叶葱茏，被照料得极好。
　　尤其是树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结满金黄诱人的橘子，挂在深绿的树叶里，隔得老远都能闻着芳香扑鼻，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夏老怪的橘子出了名，每当橘子成熟时，总会有弟子闻着味儿来偷摘。为了保护自己的这些个宝贝，他特意在橘子树的周围设了一道结界，断了弟子们想要偷走橘子的念想。
　　老鬼头十分得意，觉得自己的这个法子十分高明，为此还曾洋洋自得地宣布，想吃他的宝贝橘子的弟子只管去摘，他宽宏大量，一概不做处罚，只要有人能摘得到。
　　仙师设下的结界，让弟子怎么破？
　　众弟子纷纷表示：夏老怪真不要脸！
　　但是不要脸的夏老怪显然是个老古董，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设的这道结界，只防得了活物，却防不了死物。
　　而且相当不巧的，这个漏洞还让旁人给发现了。
　　“……纪兄，你小心一些。”
　　青云阁后山草丛里，有两个人趴在地上，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根一头系着纱布兜的长竹棍，正在慢慢伸进荧蓝泛着微光的半圆结界。
　　这二人正是纪凌和江宴欢。
　　“你还不相信我吗？”纪凌聚精会神地望着不远处的橘子树，随口应道。“这橘子树我都不知道捅过多少次了，连带着这根竹棍，都成了我的至交好友。你就在一旁给我望风，到时候等着吃就行。”
　　从二人熟稔的语气间可以听出，他俩已经是“顺”橘子的惯犯了。
　　夏木槿年龄大了，身子骨也不行，因此平日里嗜睡。他自觉结界设得天衣无缝，让一群毛头小子们束手无策，因此十分心安地回了里屋睡觉，却正好给了人可乘之机。
　　竹棍毫无阻隔地进了结界，伸到橘子树里。“毛头小子”纪凌顶风作案，只是轻轻一转手腕，一个圆溜溜的橘子就落入了纱布兜，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十个橘子也落了进去，他才迅速收回长棍，两人溜之大吉。
　　“那个是卿寒的小徒弟吧？”
　　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里，一座碧瓦朱墙的楼阁若隐若现。
　　红衣女子托着香腮，侧头望着青云阁后山的方向，玉手轻摇羽扇，生得明艳而美丽。慵懒的长睫微抬，红唇一弯：“另一个我也认得，是江蜀青的小弟子。这二人是在……”
　　她仔细望着江宴欢把什么东西给收进了乾坤袋，似是有些意外：“……偷夏老怪的橘子？”
　　“……”
　　她本来以为，作为修真界最年轻的仙师，灵渺阁阁主的行事作风已经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倒是没想过，她的徒弟……还要与众不同一些。
　　而且从这二人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开溜动作来看，夏老怪的橘子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光顾”了。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风姿卓绝的美艳少妇，一袭飘逸的浅紫纱衣，额间戴着碧金玲珑眉心坠。正捧着一杯热茶，一边慢悠悠地喝着，一边开口道：“那孩子我挺看好的。”
　　“嗯？”红衣女子细眉微挑，“你说的，是小胖子还是另外一个？”
　　“自然是纪凌。”紫衣少妇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宴欢是不错的，不过在我看来，纪凌的天赋显然要高他一筹。”
　　修为到了她们这般境界的，感官都异常灵敏，隔着重岩叠嶂的峰峦，可以清晰地察觉到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能够看清青云阁后山上的两个少年。
　　红衣女子摇羽扇的动作一顿，抿唇笑道：“怎么，你又想跟卿寒抢徒弟？你不是已经从她那里要到一个顾清霜了吗？”
　　“我可没那个闲情逸致。”紫衣少妇用茶盖轻轻拨着茶水上方袅袅升起的浓香，“不过话说回来，清霜可是跟那个小子走得有些近了。纪凌发烧卧病在床的时候，卿寒恰好不在，她还特意去请了精通医术的冷岳去给他看病，这事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自然是站着看坐着看躺着看啊。”红衣女子笑着道。
　　“……”
　　“你疑神疑鬼个什么劲儿？”红衣女子继续说道。“你家清霜虽然是公认的修真界第一美人，可卿寒收的那个小徒弟又不差，天赋异禀不说，长得也是风流韵致，配你家清霜绰绰有余。说实话，我可是喜欢得很啊。”
　　紫衣少妇没好气道：“我是在跟你扯这些吗？你喜欢让你自己的徒弟去跟他过算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红衣女子娇嗔道。“我家盛衍，他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啊，哪里能跟柔情似水的小姑娘相提并论。”
　　“……”
　　紫衣少妇无语扶额。
　　她将目光再次转到了远处的纪凌身上，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已经离开了青云阁，正坐在一株大树底下“分赃”，笑声晏晏，好不快活。
　　顾清霜是她座下的真传弟子，将来肯定是要继承仙乐阁衣钵传承的。她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要是清霜看上的只是这个纪凌还好。
　　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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