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爱吃甜食
纪凌和江宴欢在未反目成仇前，曾是一对非常要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然，得来的“赃物”也要五五分。
十个橘子，每人五个，二人找了一个远离青云阁的空旷地方，坐在一株绿叶成阴的老树下，挑大白菜似的将夏老怪视若珍宝的宝贝橘子给分完了。
青云阁阁主把橘子树当成自己的命根子，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他对橘子树珍视到可以把为自己续命的不老神泉用给它浇灌，每日都要检查结界的周围是否有人来过……所以受着无数天材地宝的灌溉而长成的橘子，不光味道堪称一绝，给修行者来来的好处也是莫大的。
江宴欢喜欢吃甜食，而夏木槿种的橘子汁水饱满，酸甜可口，相当合他的胃口。所以当到手的三个橘子，他三下五除二就给吞没了。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慢慢感受圣果橘子给灵核带来的微妙变化，江宴欢慢慢抬眼，却意外发现，一向跟自己半斤八两的纪兄，这回竟然一个橘子都没吃。
他诧异万分，不可谓不惊奇：“纪兄，夏老怪的橘子不能放过夜，你今天要是没胃口，不如给我吃，也省得浪费。”
“一边儿去，”纪凌不搭理他，而是自顾自地把橘子收进乾坤袋里。“就你那胃口，把夏老怪的橘子树全给搬空了都喂不饱。”
“那他一定会宰了我们两个来祭奠他的宝贝橘子树。”江宴欢撇了撇嘴。“纪兄，你难不成是要拿去送给顾师姐？上回咱们不是问过了吗，她不喜欢吃橘子，要不然咱们每次‘顺’夏老怪的橘子，就不是只‘顺’十个而不是十五个了。”
“谁说要给她了？”
纪凌瞥了这个没眼力见的小胖子一眼，心里头暗自琢磨：师尊是不喜欢吃甜食的，也不知道夏老怪的宝贝橘子，她吃不吃？
回到灵渺阁后，纪凌颇为遗憾地发现洛颜不在，于是他将橘子重新收好，去了藏书阁，完成师尊今日让自己练的字。
纪凌自小是个孤儿，从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也从没有受过教书先生的教诲，自然是一字不识。他如今能畅通无阻地翻阅藏书阁里的古文经书，全都归功于初入灵渺阁时，洛颜手把手教会了他认字。
人有时候很奇怪，当他恨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想的全都是这个人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可让他不恨时，却又会回忆起这个人曾经对自己的种种好。
纪凌就是这么个复杂的人。
上辈子他囚禁洛颜的时候，对她的恨似乎总是来得理所当然，却又毫无道理。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恨透了洛颜的，恨不得剖开她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做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冷血无情到这种地步，对世间所有的人都怀有慈悲之心，唯独可以将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弟的生死置之度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恨洛颜。
但是后来洛颜死了，他终于可以不再恨她时，却可笑地发现，师尊对自己其实并非完全没有师徒之情。
至少是洛颜，在自己最为落魄的那一年，给了他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避风港。也是洛颜，教会了自己读书写字，一步步领着自己修行，直到慢慢凝出灵核，慢慢追上同门的脚步甚至超过他们，不再是别人口中的“废物”，成为灵渺阁当之无愧的衣钵传承人。
纪凌的心突然变得烦躁起来，连带着笔下练的字也开始变得龙飞凤舞，潦草不堪。
“重新再练一遍。”
忽然出现的声音，把正在“奋笔勤书”的纪凌给惊得不轻。
他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洛颜坐在正对面的一把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药经》，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没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指尖微动，翻页。
纪凌连忙放下笔，站直：“师尊。”
洛颜认真看着手里的《药经》，只是轻轻回应了一句，接着道：“要是心里烦躁，就出去吹吹风，等情绪平复下来后，再进来接着练。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浅温凉，语气风轻云淡，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纪凌默了默：“要是平复不了呢？”
洛颜淡然道：“那就去寒天池里泡上几个时辰，没有什么是平复不了的。”
“……”
纪凌哭笑不得道：“师尊，弟子才大病初愈，您就怂恿我去泡冷水池，这样真的好吗？”
洛颜难得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将目光放回书上，道：“既然不想练，就别练了。”
纪凌微愣，随即眉梢微挑，道：“当真？”
“以你现在的状态，什么都练不出来。与其留在这里继续糟蹋我的墨水，不如把这工夫用来练剑。”
然后，洛颜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明天，记得多写两份补回来。”
纪凌：“……”
补就补，也不是什么大事。
纪凌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忽然想到还有正事儿未做，于是相当干脆地把毛笔一放，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个金黄澄圆的橘子，献宝似的捧到洛颜面前，笑得好看：“师尊，您瞧。”
闻言，洛颜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知道了这些灵橘的来历：“从夏老那个地方偷来的？”
“这是弟子凭本事得到的。”纪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却忽然变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师尊，您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将我送到戒律堂吧？”
“我没那么无聊。”洛颜将手里的经书搁在桌案上，准备站起来。“天色不早了，记得去把伙房里的柴劈完。明早要出发去金州，今天晚上就不用继续修炼焚心诀了。”
“昨儿就已经劈完了，”纪凌笑着说道。“师尊要不要尝尝弟子带回来的这些橘子？”
“我不吃甜的。”
洛颜只是淡漠留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看来师尊果然还是跟上一世一样，不爱吃甜食啊，就连夏老怪视若珍宝的灵橘都没法儿令她动容。
纪凌把橘子都剥皮分瓣儿，一边嚼着甘甜的橘肉，一边拖着下巴暗自琢磨：看来下回，得长点儿记性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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