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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皇帝女婿 “定是个狐媚子,使了什么手……


  丞相怎么也料不到,  他有生之年居然还能遭遇这种“三足鼎立”的尴尬局面。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想,今日是新皇上任的第一天,应当也就颁颁政令、说几句话立立威,不会费什么工夫,  他在东海之滨苦寻女儿无果,  今日下朝后一定要再央那些个将军们帮帮忙。

  后来直至新皇驾到,  文武百官齐齐下跪,  他耳朵好使,远远便听到了脚步声,  还是两道。

  心里正纳闷呢,眼前忽然拂过火红长裙的一角,他眉头一挑,  心里冷哼,他早在新皇尚为太子时就知道这位不是什么让人踏实的主儿,看着没那么顺眼。

  如今看来,他倒真是慧眼识人,他活到这么大,可没听说过本朝哪位皇帝登基时带后妃进明光殿。

  结果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鄙夷与震惊,  连带着震惊过后的狂喜,这几种情绪飞快在心里交织,若不是他一向身子康健,  没有顽疾,  这会儿恐怕已经横尸殿上了。

  他的女儿,  他苦苦寻了将近两月的宝贝女儿,居然穿着皇后的衣袍坐在龙椅上,还被旁边那一身龙袍的新皇搂在了怀里?

  他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自己思女心切,  产生了幻觉,先是使劲揉了揉眼,发现无济于事,甚至症状更加严重,还瞧见那龙椅上的女儿正对着他笑呢。

  他眨了眨瞪得干涩不已的双眼,偷偷戳了戳隔壁御史大夫,借着笏板的遮挡小声问了句:“李大人,你看皇上身边是不是有个女子?”

  不想,御史大夫听了,与他最初的反应大同小异,冷哼一声:“定是个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才让皇上为她破例!”

  听罢,丞相眉头倏地竖起,这话他怎么这么不爱听呢?心道我的宝贝女儿也是你能骂的?                        

                            

  而御史大夫仿佛也突然后知后觉,怯怯地看了旁边爱女如命的老丞相一眼,小心翼翼又补了句:“抱歉,国丈大人,方才太心急,忘了皇后娘娘是丞相您的女儿。”

  这话一出,丞相的所有表情再次倏地凝固在脸上。

  国丈大人?皇后娘娘?

  他往旁边偷偷瞥了一眼,只见那人一脸淡然,可不像在撒谎胡说的样子。

  几番心理建设之下,他终于有那么一丁点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不代表他没有异议。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终于,浑浑噩噩一个时辰,他听到这话时却猛地清醒,眼见周围文武百官纷纷离去,他正酝酿着情绪打算上前向这位新皇讨要个合理的说法,一个小太监却匆匆朝他过来,打断了他的情绪。

  “丞相大人,皇上请您去偏殿议事。”

  好啊,正好,还为他省了个觐见的由头。

  丞相有气无处撒,只得狠狠瞥了那小太监一眼,挺着大肚气冲冲往偏殿走去。

  不明所以的小太监倒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寻思他也没做什么惹丞相大人不高兴的事啊。

  

  偏殿。

  宋寒之一身玄色龙袍坐在榻上,身边是他笑意盈盈的心上人,对面是他横眉冷竖的老岳丈。

  “三足鼎立”的局面不过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最终,丞相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筑起的心防还是在女儿一声娇嗔之下便顷刻毁于一旦。

  “爹爹,女儿想您了。”

  姜雪蚕方才就细细算过,她与爹爹,已经有一月零二十五天没有见面了。

  不论是儿时还是长大后,他们父女两个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她从小就没有娘亲,是爹爹一手将她抚养长大,教她读书写字、为人处事,也对她关怀备至、疼爱至极。

  最初离家的那段日子,她确实难以抑制心中思念,也想过要尽快回家,可后来她又突然想起爹爹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女儿啊,将来你迟早要出嫁的,就算不嫁人,爹爹老了,哪怕如今身子尚算康健,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你总要长大。”

  也正是这话给了她坚定的信念,夫君已经给爹爹寄过书信,向他报了平安,自己正好趁着这段时日试着如爹爹所希望的——尽快长大。

  只是不想今日一相见,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思念之情,一见到爹爹便鼻头泛酸,眼角的泪珠也跟着落个不停。

  丞相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也随之抽痛不已,再也坐不住,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上前安慰安慰他的心肝宝贝。

  “乖女儿,别哭了”,丞相几步冲到女儿面前抚了抚她的脑袋,余光瞥到旁边的年轻皇帝,语气渐渐冷了下来,“老臣的女儿是貌美如花不错,可皇上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将她强取豪夺,属实有失风范!”

  话音未落,旁边两人同时愣住,宋寒之准备好的说辞被打乱,姜雪蚕的泪珠子也堪堪停在了眼眶里。

  “丞相大人……没收到那封书信?”宋寒之扯了扯嘴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丞相顾着安慰自己的宝贝女儿,根本懒得搭理,只是碍于对方是皇帝,他不想答话也不行,只得咕哝一句:“什么书信?”

  宋寒之扶额,看来他这位岳父大人真的还被完全蒙在鼓里,他猛地想起父皇在世时对他说的一句——                        

                            

  “朕也给丞相写了封书信,只是那东海之滨路途遥远,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如今看来,是没来得及,或是父皇驾崩的消息太过突然,丞相离开得太过仓促,与那信使恰好擦肩而过。

  总之种种原因,这封信还是没能交到丞相手里。

  “大娘也没和爹爹提这事吗?”姜雪蚕抹了抹眼泪,疑惑地问了句。

  丞相眨巴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番,解释道:“爹爹昨日夜里才从东海之滨赶回来,今日一早又急着来上朝,只恍惚听见你大娘提了句先帝给你大姐姐赐了婚,其余的……还真没来得及听。”

  姜雪蚕听罢,心中了然,吸了吸鼻子,正想与爹爹解释一番,却被旁边人按住了肩膀。

  “丞相大人,朕与雪蚕情投意合,还请丞相大人成全。”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宋寒之抿了抿薄唇,索性起身拱手向丞相作了个揖。

  身为皇帝,对臣子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算不易,奈何宋寒之不愿受这些君臣之礼的禁锢,还想撩袍下跪。

  当然,丞相再气愤,也清楚在他跟前的是当今天子,自然受不住如此大礼,及时拦住了宋寒之的动作。

  “皇上不必如此折煞老臣,老臣身份低微,女儿也尚年幼,不懂宫里的规矩,恐怕不能担如此大任。”丞相清了清嗓子,即使降低身价也不想让女儿蹚后宫这趟浑水。

  再说了,眼前这位新皇在尚为太子时便与他有诸多不和之处,他也对其颇有微词,敢怒不敢言,如今这人刚刚当上皇帝,脚跟都没站稳呢便想将他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抢走,哪有这等好事?

  等等,失而复得……他的宝贝女儿,不会这两个月以来一直都在宫里吧?                        

                            

  他去了趟东海之滨,反而是与女儿背道而驰、  渐行渐远了?

  想到这儿,丞相越看眼前这位人模人样的新帝越觉得他人面兽心、居心叵测,想来,当初那封只写了“一切平安”四个大字的无名书信也应当出于眼前人之手。

  一切平安,一切平安,他的女儿确实平安,可怎么就平安到皇宫里来了?

  有妹妹秀茹的事在前,他哪里放心得下让女儿也进这座吃人的牢笼,万一眼前这位新帝和先帝是一样的性子,女儿进宫,岂不就是在步他妹妹的后尘?

  丞相心中百转千回,打定主意不想让女儿进宫,可若是眼前这新皇非要把他女儿抢走,他也只能把这条老命豁出去了。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正打算强硬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谁知,眼前人却突然开了口——

  “丞相与女儿分别数日,想必心中极为思念,也有许多话想说,不如朕许雪蚕出宫几日陪伴丞相,丞相意下如何?”

  一肚子的话被迫噎在嗓子眼里,丞相嘴巴几次张张合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本来他连什么“以死相逼”的场景都在脑子里上演了好几遍,结果这位新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竟像是在他燃着熊熊怒火的头上泼了一桶水,火气不至于熄灭,却也不至于燎原。

  他平复了一会情绪,认真思考着,既然女儿能回家几日,他何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向女儿道一道这宫里的波诡云谲。

  他的女儿年幼又心思单纯,被某些人的花言巧语蒙骗,情有可原,封后大典至少也在明年,若是能借此机会打消她进宫的念头,想必这事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不过……他抬起眼皮瞅了眼一脸风平浪静的年轻皇帝,捏紧了拳头,心道若是眼前这位还是想将他的女儿抢走,他便只能以死相逼了。                        

                            

  若是这样还不行……

  一股子无力感自他心头升起,拍着女儿后背的手也颤了两颤。

  就在这时,一道清甜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将他一下子拽出了心里那片迷雾。

  “真好,马上就可以回家陪爹爹了”,姜雪蚕腮边还挂着三两泪珠,却笑得眉眼弯弯,抱住了丞相的手臂,“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爹爹说。”

  丞相再次缴械投降。

  他这辈子在官场上自诩手段还算强硬,可只有面对两个女人时,他不得不、也是自愿想要放低姿态,恨不得为其摘星星、摘月亮。

  一个是他的亡妻婉秀。

  另一个便是他们的女儿雪蚕。

  可未等他感慨完,上一刻还抱着他手臂的宝贝女儿转头便去扯了扯别人的袖子,甚至语气比刚刚还要娇柔可人。

  “谢谢夫君。”她笑着说。

  丞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承认,他脾气不好,他的火气又上来了。

  偏偏光这还不够,只见一只大手越过矮几径直来到他女儿雪白光滑的脸蛋前,轻轻替她拂去了腮边那几滴挂了好一会的泪珠,还温柔地回了句:“路上小心。”

  “咳咳。”

  丞相捏紧了拳头,实在看不下去,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往旁边推了推。

  “事不宜迟,老臣这便和女儿离宫。”

  话一出口,他以为眼前这位好色的新帝定会加以阻拦、借故拖延时间,不想,他只迎来一句平平淡淡的——

  “朕送你们到宫门口。”

  他眼皮轻抬,往旁边瞟了一眼,心下狐疑,皇上这么简单就放了他女儿回去,居然没生什么幺蛾子?

  他就怀揣着这心思自明光殿走到了宫门口,可全程确确实实无事发生。                        

                            

  直至眼前那二人正式分别前,他才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只见那两人双双转过身面对面,倒是没说什么话,可他却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他女儿眼里的神色,那分明就是不舍。

  他的女儿,不舍得眼前这位年轻的新帝。

  他摩挲了两下手指,这回倒是没咳嗽,也没将女儿拉走。

  待到两人终于将那黏腻的目光分开,他才上前带着女儿行了礼,上了旁边的马车。

  结果车轮子刚转了两圈,窗口的帘子就被一只素手掀开,半张小脸也探了出去。

  “女儿”,他轻轻唤了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小手顿了顿,探出去的那半张小脸也乖乖扭了回来,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吭声,可还是咬着樱唇点了点头。

  丞相拿她没办法,想了想,假装严肃地问了个全天下儿女几乎都会被问的问题——

  “若是爹爹和他同时掉进了水里,你会救谁?”

  “救爹爹。”眼前人想都没想便答了出来。

  听到满意的答案,丞相板了多时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眼角湿润:“好女儿。”

  姜雪蚕获得表扬,嘴角也绽开一个弧度,她琢磨着,夫君是皇上,身边侍卫那么多呢,爹爹现在身边只有她,她当然要先救爹爹呀。

  

  皇宫离丞相府不远,马车又赶得快,父女两个不一会便到了家门口。

  “老爷。”

  门口的小厮笑着冲自家大人打招呼,满脸横肉都堆在了一起。

  丞相挑眉,心想自己在府里还是很有威信的,出了趟远门回来连下人都对自己这么热情。

  他心情愉悦不少,带着女儿下了马车。                        

                            

  “小姐。”小厮见了姜雪蚕有些惊喜,也仍是那副满脸堆笑的样子。

  丞相满意地点点头,正打算和女儿一块进门,突然想起件事,退后两步,正打算问小厮,结果又近距离遭受到了笑容暴击。

  “行了行了,别笑了。”看一次两次还好,再多就有点令人不适。

  不想,小厮听了却摇摇头:“老爷,这是大夫人吩咐的,谢公子要来咱家了,小的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也得喜庆些。”

  “谢公子?”丞相摸着肚皮想了想,早上出门时曹楚云好像是与他提过,说这便是他由先皇亲自赐婚得来的女婿。

  “是哪位谢公子?”昨夜回来得太晚,今早出门又太急,还没来得及细问。

  “回老爷,是谢临风谢公子。”小厮揉了揉笑僵的脸,恭敬答道。

  谢临风……丞相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这不是与他的雪蚕从小定下娃娃亲的那个谢公子吗?

  想当初,他为了不让女儿们卷入后宫和朝局纷争,步他妹妹的后尘,早就打算着让女儿们都嫁个能保证她们衣食无忧的平民夫婿,还特意挑了个老实的富商给最疼爱的小女儿当夫婿,如今倒好,他的苦心经营全都毁于一旦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旁边一脸欢喜的女儿,突然觉得人生真是世事难料,他本以为女儿能平平淡淡、健健康康地过完这一生,谁成想突然冒出了个太子……啊不,皇上。

  他俩成婚的圣旨倒尚能想到是谁求来的,可谢公子和他那个大女儿的赐婚圣旨又是哪来的。

  丞相往院子里走着,直到瞥见前头那一身锦衣华服忙忙碌碌的身影,目光一冷,心里有了答案。                        

                            

  “老爷回来啦”,曹楚云笑着迎了上来,看见丞相旁边那张熟悉的俏丽面庞时,又一下子变了脸,“雪蚕……也回来啦?”

  似乎觉察出自己的语气和神色有异,她立马又换上笑脸,声音也柔和许多:“妾身早就说过,雪蚕她一定没事的,如今这不是好模好样地回来了嘛。”

  丞相冷哼一声,没理她。

  姜雪蚕半躲在丞相身后,怯怯地看了曹楚云一眼,向她福身行了个礼。

  有丞相在场,曹楚云自然不敢放肆,只得眯着眼回了个笑脸。

  “爹爹!”

  姜泠月穿着身石榴红的长裙,也从屋里笑意盈盈地走了出来,当然,和她娘亲一样,瞧见那张过分熟悉的小脸时也变了神色。

  她那身红裙实在太过惹眼,叫人不想注意到也难。

  丞相见了,脸色立马黑了不少,厉声道:“先皇刚驾崩不久,你就穿一身红,还真是不怕给你爹爹我惹麻烦。”

  “那她呢,她这衣裳不也是红的?”姜泠月一脸委屈,指了指眼前一身浅绯色齐胸襦裙的姜雪蚕。

  丞相轻咳两声,这他可管不了。

  这是方才离宫前皇上给他女儿亲手挑的衣裳,总不能让他女儿穿着一身凤袍出来不是?

  “老爷,大夫人,谢公子来了。”门口的小厮笑着跑进来通报。

  “快请进来。”曹楚云立马来了精神,给旁边的女儿理了理头发。

  很快,一身湖蓝杭绸袍子、生得高大壮实的男子摇着折扇悠悠来到几人面前。

  正要拱手行礼,余光却无意瞥到丞相身后那个娇小俏丽的姑娘,谢临风拱手的动作倏地僵住。

  这双眼睛……他昨日还在梦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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