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二回较量
马自健法官精明能干、博学多才，讨厌装模作样那一套。他曾经当过二十年的辩护律师，那时候就经常给检察院和警方难堪。作为一个没有政治背景的法官的成长和教育的经历让他认为，在很多时候，检方的起诉理由只是主观武断的借口。他在街头巷尾亲眼见到的一些冤假错案和社会不公，早已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李立德一开始在他的法庭上担任了两三年的辩护律师，便干不下去了，因为他们俩一上法庭就开始剑拔弩张，休庭以后又能够把酒言欢。
葛蕾和王正达到法庭时，马自健法官正坐在法官席上看其他案子的报告。
他的存在总是那么醒目，让人眼里只看得到他，他个子高大，有一米八左右，身材健壮、英俊潇洒又灵活机敏，颇有魅力。
他脸大手长，声音洪亮，言行举止有种贵族风范。他是一个以自己的立场和能力赢得了众人尊敬的人。
昨天早上，马自健法官的助理给葛蕾打了电话，把葛蕾叫来。说法官已经在两天前收到了他们的开庭前申请，希望能够就王正的案子举行一次听证会。
葛蕾和王正静静地等着，王正一边等，一边打量着周围。
记者们又都来了，马自健法官对记者的态度一直很好，在法庭靠西边墙壁，有一条专门为记者准备的桌子，而他在宣布一些重要的决定前，也总是会提前通知媒体。
这个即将决定王正余生命运的法庭很漂亮，一侧的陪审员席用实木的栏杆隔开，栏杆上面还有漂亮的小圆球装饰。证人席的风格和陪审员席的差不多，紧挨着法官席。法官席高高在上，旁边有两根红色的大理石柱撑着一个实木圆顶。
法庭的文员、法警和记录员都坐在法官席的前面，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是两张深色桌子，制作十分精美，这是双方的律师席，桌子的摆放方向很有讲究，要和法官席保持垂直。并且，按照传统，原告会坐在离陪审团比较近的那张桌子。
法官处理完其他事情后，便轮到了他们的案子。有些记者偷偷跑到他们的桌子旁，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双方律师和王正都被法官叫到了前面。
“女士们先生们。”马自健法官开口了，“我把你们叫来，是因为我认为我们可以做点工作，加快这个案子的进度。我已经收到了被告递交的申请，并且已经准备好作出决定了，原告有什么要反对的吗？”
唐汤对着彭为民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关于撤销唐汤先生证人资格的申请，我们反对。”彭为民说。
他还是这样，这个家伙有那么多人在替他工作，他还是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白纸黑字上，只敢在最后一刻说出来。
马自健说他会把这个申请放到最后讨论。
“现在，讨论第一个申请。”马自健一边说，一边看着面前摆放的一堆文件，“是关于确定审判日期的。我已经考虑过了，检方也知道，本市一个重大的案子今天早上刚刚开庭，所以我在三周后才有空确定审判日期。”
马自健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记录本，“七月十八号，葛蕾女士，那天你能来吗？”
这个开局相当好！他们原本以为开庭最快也要到秋天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虽然葛蕾目前手头上还有别的事，但她毫不迟疑就答应了。
“当然可以，法官大人。”
“检方呢？”
彭为民显得很犹豫。他已经计划好了要休假，唐汤也是，并且，他们还期望能找到更多的证据。彭为民表示强烈的反对。
“别说了。”马自健法官说，“我不想听。这些指控，都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你还想对王正先生怎么样呢？他当了一辈子的检察官，你却对他提出这样的指控。我们都明白，为什么葛律师想要迅速开庭。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大半辈子干的都是审判案子的事。葛律师看到了你们提供的证据，她认为这个案子的证据很不足。可能她是错误的，我也不知道。但你既然走进了这个法庭，指控这个人犯下了严重的罪行，那你应该是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别跟我说还可能会找到什么证据，你不能让王正先生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不公平。”
马自健又说了一遍，“三周后的今天，开庭审理。”
王正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他控制不住，坐了下来。葛蕾迅速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马自健说。就在他环顾四周的那一瞬间，他好像也露出了一个隐秘的笑容。每次，当他毫不留情地驳斥检方之后，总是有种掩饰不住的满足感。
对于葛蕾他们提出要求查看证物的申请，他也迅速通过了。实际上，他们的每一个申请都得到了批准，它们也理应得到批准。
唐汤对他们要求查看那只玻璃杯的申请表示了些许抱怨，他说，这样会给检方造成负担，因为他们要负责监督整个过程，也就是说，那只玻璃杯不能离开检方的视线。
“那么，被告想要拿着这只玻璃杯做什么呢？”
王正立刻站起来，“我就是想看一看，法官大人。”
葛蕾朝他瞥了一眼。她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了座位。
“好吧。”马自健说，“王正先生只是想看看这只玻璃杯，仅此而已。他有这个权利，检方必须向他展示所有的证物。你也知道，我看过了你们的证物清单，我明白为什么王正先生想要仔细看看那只玻璃杯。所以，这个申请我也批准了。
接下来，是被告要求进入死者公寓查看的申请。”
唐汤和彭为民同意了。
“我们不反对。”彭为民说，“但必须有警察在场。”
葛蕾却立刻表示了反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又开始了法庭上最常见的那种唇枪舌剑。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检方希望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而他们说出来的理由也很充分。如果没有警察在场，他们把罗兰的房间翻乱了，就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发现更多的证据。
“你们不是已经有现场的照片了嘛。”马自健说，“每次我审判这种案子的时候，检方提供的照片看都看不完，让我觉得你们和洗照片的公司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合作协议。”
记者们都笑了，马自健自己也笑了，他就是这样，喜欢逗别人，他用手里的小木槌指着彭为民，
“你可以派个警察守在门口，确保被告不会拿走任何东西，但我不会让你们去监视他的。你们已经花了几个月，把现场都翻遍了。”马自健说，但其实，他说的几个月还包括了王正主持调查时的那一个月，“被告有权安安静静地去看现场。葛蕾女士，你起草一份法庭令，我来签字。但别忘了，事前要通知一下现在那套公寓的管理员，让他们清楚法庭的决议。”
“现在，再讨论一下要求撤销唐汤证人资格的申请。”他们的这个申请是希望能够撤销唐汤在本案中的律师资格，因为他已经被彭为民列在了证人名单上。
彭为民立刻开口说，在开庭前三周撤销检方的律师资格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负担。
“彭为民先生，是你自己把唐汤列在你的证人名单上的，我又没有逼你。”马自健法官说，“检方的律师同时又是证人，同一个案子里，律师不能同时充当证人。一百多年来，这都是法庭上的定规，无论这个证人对案件有多重要，也无论有多少《新闻周刊》的记者会来，这个规矩都不会改变。”马自健法官停了一下，朝记者们瞥了一眼，好像是刚刚才发现他们的存在。
“但我要说。”马自健站起来，在法官席后面踱着步子，法官席本来就要比地面高十来厘米，他个子又高，站在上面显得更高大了，“彭为民先生，唐汤上庭作证是不是要说，当他指控王正杀了罗兰时，王正曾经对他说过，‘你说对了’。”
“应该是‘对，你说对了’。”彭为民说。
马自健接受了彭为民的纠正，低下头。
“好吧，目前检方还没有提交证人的证词，但是，你们已经很清楚地做了暗示，葛律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提出了申请。我是这样想的，我不能确定这个证词是否能够作为证据。葛律师目前还没有对这个证词表示反对，但她希望能够撤销唐汤的律师资格。彭为民先生，如果唐汤真的上庭，说出了这样的证词，葛律师到时候也肯定会当庭反对，说这话与本案无关。”
“法官大人。”彭为民说，“被告对唐汤承认是他杀了人。”
“哎，彭为民先生。”马自健法官说，“你怎么回事！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跟一个人说他犯了错，那个人说，‘对，你说对了’，大家都会认为这只是一句气话。我们不都是这样吗？如果王正是从我的家乡来，他大概会说一句，‘哟哟，那又怎样’。”
这在法庭里引起一阵哄堂大笑，马自健又赢了。他坐在法官席上，得意地笑着。
“不过你也知道，王正那样的人会说，‘对，你说对了’，但实际上，他的意思大概是，‘你大错特错了’。”他停了片刻，又说，“这还算是客气的了。”
法庭里又爆发出了更多的笑声。
“法官大人。”彭为民说，“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陪审团来决定吗？”
“恰恰相反，彭为民先生，这个问题目前还是由法官来决定。你们必须拿出更多的证据，让我相信证人的证词确实和本案有关。现在，我还没有作出决定，但是先生，到目前为止你们的证据太没有说服力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作出决定了。你们在回复葛律师的申请时，最好也记住，如果你们既不能提供证据，又不能在交叉询问中问出有用的信息，那我就只能批准他们的申请了。”
唐汤朝法官席走过去，“法官……”他开口了，但没说下去，因为马自健打断了他的话。马自健神色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
“唐汤先生，我不想听你说你的那句证词有多重要。律师在自己代理的案子中不能同时出庭作证，这个规矩不是今天定的，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这次要违反规定，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批准你的请求，但在你说服我之前，我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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