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住在凶宅的人

梁杰上班的头一个星期睡在办公室里，口袋里没钱了，他不能天天晚上去网吧，不去网吧就没法找到“七仙女”，从应聘到来南昌上班，梁杰一直不敢跟女网友见面，凭感觉，那是一个单纯得可以被拐卖掉的女孩子。拿不定主意的梁杰那天在网上跟女孩试探着聊了起来：

        董永：我离开上海，到南昌了。

        七仙女：那你来找我吧，明天一早我们去登记。

        董永：你就不怕我是骗子？

        七仙女：只要你在南昌，上天入地我认了。

        上网吧太费钱，梁杰很小心地问头发少的主任办公室里什么时候能装宽带，主任说单位经费紧张，再说搞赣剧研究又不是搞市场研究，不需要上网。主任看着梁杰放在办公桌上的茶杯洗脸盆，皱了一下眉头：房子还没租好？

        梁杰和吴忠明初次见面是在南昌一家冷僻的图书馆里。两人凑巧都在找寻同一部珍贵的奇书，交往就此逐渐密切起来。一回生，两回熟。吴忠明推心置腹地把自己的经历详详细细告诉梁杰，梁杰听得深感兴趣，研究生毕业的两个人只要一谈起学海泛舟，便把心里话兜底倒出了。

        梁杰对吴忠明的博览群书也颇感惊讶。尤其是他那海阔天空、生动活跃的想象力，更感人肺腑。初到南昌即能结识如此知己，对梁杰来说，不啻无价之宝。

        吴忠明似乎混得也并不如意，他在一家发行量极其糟糕的行业小报当记者，平时靠写一点吹捧报道捞一些茶叶烟酒之类的小外快。

        两人惺惺相惜，最后终于谈妥，共同出钱在市郊租下一座年久失修的民房。这座房子地处偏僻，式样古怪，摇摇欲坠，相传是凶宅，荒废已久，他们对这种迷信并不深究，径自把屋子布置得正巧配合两人共有的那种古怪的消沉情绪。

        吴忠明为了深夜的魅力而偏爱深夜，这是他的一个怪癖。梁杰暗中也不由得染上这个怪癖。象染上吴忠明的其他种种怪癖一样，梁杰狂放不羁地耽溺于他那突发的奇想中。

        夜神不会永远伴随他们，可他们有办法把夜神请进屋内。

        天刚破晓，他们便离开凶宅，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淹没在人潮拥挤的城市。而夜晚，在人烟稠密的城里，闪闪灯火和幢幢黑影中，他们寻求无穷的精神刺激，这种精神刺激只有凭默默观察才能领略得到。

        那天他们破天荒地在凶宅里做了一顿酒饭，一瓶烈酒下肚，说起眼下尴尬的境遇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这两个下不起馆子的室友说着说着就不靠谱了。

        吴忠明红着眼对梁杰说：“信不信？我计划去滇缅边境贩毒，狠狠地干上一票，干成了一辈子花天酒地。”

        梁杰说：“不用去滇缅边境，这里到处都是黄金。”

        吴忠明给梁杰杯里倒满酒，摇摇晃晃地从一堆鸡鸭骨头中站起来：“你说醉话了，黄金？有吗，到处是垃圾！梁杰，不瞒你说，我已经在网上……在网上漂了好长时间，我想找一个富婆，把自己的身体和青春搭一起卖了。”

        满桌的鸡鸭残骸与酱油汤汁一片狼藉。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迷你小音响里流淌出《月光爱人》的曲子，窗外一轮圆满的月亮悬挂在空旷的天上，一动不动。

        梁杰第一个月工资扣除杂七杂八后，三千一百六，比其他同事高，哪怕多一块钱，他觉得研究生就没白念。这座省会城市里，人均工资只有二千三百多块钱。

        主任对他说：“你在我们单位也算高工资了，不过要是想结婚、买房子的话，你娘老子要是不愿倾家荡产花光一辈子积蓄，没戏。”

        梁杰说：“娘老子乡下的，我就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怎么花？”

        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财的梁杰根本不理睬主任的危言耸听，下班回到凶宅关起门来，激动得掏出钱反复数了好几遍，一分不少。

        于是他钻进城中村一个苍蝇很多的小吃店很奢侈地点了一碗面条和一个卤猪蹄，匆匆吃完，然后直奔路边一个“未成年人严禁入内”的网吧，尽管网吧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未成年人。梁杰管不了这些，他在一台电脑前坐定，紧急寻找“七仙女”，但他扑了个空，女网友此时并不在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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