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惊呼的嘴

万强在刑警大队嚎啕大哭，不仅仅是因为被骗子骗走了钱，更重要的是老婆的离开。新愁旧怨交加，万强便顾不上男人的尊严了。

        万强老婆的离开毫无征兆。

        在老婆去了夜总会上班后，万强就很不放心她的安全，强烈要求接送她，老婆没有同意。万强于是每晚等着老婆。他会开着电视，却不要声音，他要时刻听着老婆回家的脚步。一般的夜晚，老婆的高跟鞋会在凌晨三点左右响在楼道里，到了周末，这个时间会迟一些。高跟鞋的声音就像冲锋号一样，万强睡没睡着都会第一时间清醒，冲到厨房打开火，准备老婆的宵夜，然后等有敲门声再冲过去开门。

        老婆跟万强说离婚的那天晚上是个周末，她回来的特别晚。高跟鞋的声音和送牛奶的人制造出的“叮咣”声几乎响在同一时刻，万强下床开门，老婆手中提着一包东西走进来，显得很疲累，万强想接过那包东西却被拒绝。老婆自己把东西放在了饭桌上。

        他心疼地说，老婆洗洗睡吧。老婆没有应承，进了卫生间，关上门传出很大的水声，这水声让万强隐隐有些不安，愣愣地站在客厅。终于水声停止，老婆出来，脸手都洗过，只是没有洗澡，仍不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万强刚想问，老婆却一招手，万强，来坐下，一起吃点东西。

        万强忽然记起，很久没有和老婆一起吃过饭了。别人吃早饭时他们睡觉，他上班的时候老婆还在睡觉，他下班时，老婆已经去上班，两个人就像共用一个巢的两只鸟，觅食时间不一样，甚至连飞来飞去的天空也不相同。

        于是，万强就很激动。他笑笑地坐在了老婆的对面。老婆带回来的食物挺丰盛，特别是有两个人都喜欢的绝味鸭脖。万强伸手拿起一个，满心欢喜地，他嚼得很快活，甚至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在他快要把肉咽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老婆没有吃，万强惊诧了一下，那团鸭脖就未经允许滑到了喉咙口，他只好咽下去，但咽得很艰难，差点噎出泪来。

        怎么不吃，老婆？万强问。

        万强，我……万强。过了很久，老婆也没说出什么话。

        到底怎么了，老婆，你说啊。万强不吃了，着急地看着他的老婆，手中还有鸭骨头，他用手指把那鸭骨头死命地捏着。

        ……我们离婚吧。又是很久，老婆抬起眼睛盯着万强，目光里尽是疲惫与坚决。

        万强的鸭骨头终于掉落下来，砸在盘子上，“当”的一声脆响。这声音仿佛是条蛇，“嗖”地蹿进他的耳朵，盘旋几下，又蹿进他的脑袋搅了搅，然后一头扎在他的心上，把心啃破，啃出无数个小洞。万强疼坏了，疼得一声低吟，浑身一紧又一软，要不是椅子撑着，他似乎就要倒下，死在地上。但万强的眼睛似乎还管用，看见老婆的小红嘴“吧嗒吧嗒”地说着什么，只是根本听不清楚。

        万强端详着老婆的小红嘴的时候，老婆是在很严肃地说，万强，你看能不能这几天办手续，协议书我写好了，等会儿拿给你看。

        老婆果真就起身去拿离婚协议书，协议书写好一段时间了，就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老婆回到餐桌边的时候，万强不见了，房门大开着，像一张惊呼的嘴，让人心惊，那黑洞洞的门口似乎要把她的灵魂拽出去。

        万强像梦游一样走在街上。那时候差不多是早上，连凌晨班的清洁工都把垃圾车送回了中转站，蹬着自行车疲惫地回家。送牛奶卖报纸的也骑着各种各样的自行车，从他身边疾速驶过。

        凌晨还要奔忙的人，没谁有心思理会像万强这样凌晨还在瞎走的人。

        只有那些在深夜和凌晨呼啸而过的出租车，见到万强才会慢下来，司机们向他行注目礼，见万强实在没有坐车的意思，才失望地狠踩油门，极快地消失在空旷冷清的街上。

        万强一直在想老婆为什么说要离婚，这简直是件超级奇怪的事，他甚至还想出了上百条原因，长得太肥？穿得太土？没有钱？做爱时间太短？在一起时间太少？吃饭大声？上回逛商场没给她买衣服？……

        他颓废地往家走，时不时地扇自己几个耳光，万强扇得自己很疼，也只有疼才能堵住从每一个毛孔涌上来的焦灼与痛苦。

        万强回到家，走到家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门里一片沉寂。他出走得太急，没带钥匙。万强手伸上了门，想敲，迟疑良久却终于没落下去。收回手，万强站着想了想，就让自己像只流浪动物一样，蜷坐在门口楼梯的第一个台阶上。开始他把脚伸在了第三个台阶，想事情，后来困了，万强就把脚收在第二个台阶，头压着膝盖恍惚睡去。

        是一声尖叫把万强惊醒的。早起的邻居要上班，一开门就看见了蜷在楼梯上的万强，睡着的万强的胖身子扭成了令人惊讶的一团，像一只表皮破烂的大皮球又像是一团被扔掉的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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