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肉身之桥


当晚后半夜,于老师从赣州坐夜班车至南昌,于红来车站接上他,把他送到了一家宾馆。看出于老师有些疑惑,她解释:“哥哥,于焉的事情我不想让淘淘知道。”于老师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担心淘淘会以姐姐为榜样,步姐姐的后尘。

        没办法,随着淘淘的逐渐长大,尤其是青春期的突然来临,身为单亲母亲的于红,越来越变得神神道道了。

        电话里,她经常一小时一小时地跟哥哥诉苦,说自己快要崩溃了,要进精神病院了。

        于红的前夫是她的大学同学,在淘淘未满半岁时就因为移情别恋离开南昌去了另一座城市,从此完全失踪,不知是死是活。后来于红和前夫的朋友,一个搞古玩的小商人结了婚,没多久小商人出车祸死了,留下一间生意清淡的古玩店。随后于红继续经营,竟然越做越好,如今也算是一个像样的富婆了,至少是他们四兄妹中最有钱的一个。

        可是,不知不觉中,儿子淘淘长大了,一个长大了的虎头虎脑的儿子,不再好玩,不再单纯,他要恋爱,要上网,要捣蛋,要知道爸爸是谁,要这样要那样,更别说,还有一个叫作“青春期”的魔鬼突然从他的身体里跳了出来。

        “哥哥,咱们那时候怎么就没有青春期?”于红最近总是这样问于老师。是呀,自己有过青春期吗?我们有过吗?四兄妹还真的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结论是:没有,的确没有!那时候不挨饿就不错了,有学上就是万幸,一门心思读书考学,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是一路拼过来的,青春期大概始终没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

        不过于老师有一个观点,他们也基本接受。于老师说,青春期迟早会来的。该来的时候没来,那就另找时间来,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他们让他举例,他一口气举出了很多。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大堆现成的例子,集中起来够写一本书的。

        他和于红说了一些话,天就亮了。天一亮,他才知道这家宾馆就在八一大桥的旁边。

        他拉开窗帘,看见了晨光中向上凸起的大桥。此刻,它似乎是肉身的,和他一样,正为一个年轻女孩的飘然离去而难过,悲伤和悲伤无意中叠加起来,悲伤就变成了能压垮人的东西。

        他心里快速疼了一下,他突然哭了,他暗自高兴自己能哭了。

        他放声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就像一个裂纹被持续撕扯,越扯越大。

        于红也跟着哭,哭完后他们又久久安静下来,于红说:“是我不好,没替你照顾好于焉,我对不起你。”

        于老师迟疑了一下,说:“幸亏妈妈死了,要是妈妈还在,肯定会向咱们要人的!”

        他的话里暗含指责,他以为身为亲人的姑姑,于红的确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刚才他问她:“于焉和谁在谈恋爱,你知道吗?”

        于红说:“不知道。”

        接着,她又说:“我没办法知道,因为于焉嘴里基本没真话!”

        他睁大眼睛,他讨厌此刻说这样的话!

        于红说:“你别生气,你应该知道,于焉在撒谎方面简直是天才!”

        他强压怒火,问:“她撒过什么谎?”

        于红说:“她说,她的高考成绩足够上北大清华的,之所以来南昌上大学,是你和嫂子硬逼的。”

        他不吱声了,于红又说:“她只要一张嘴就在撒谎!”

        他问:“真的吗?”

        于红说:“哥哥,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他提高嗓门说:“我只知道,她撒的谎并不比你和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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