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绝望的原因

富士康，是一个明星企业，不仅仅因为它生产全球流行的苹果产品，也因为它的工厂内曾经发生的一幕幕悲剧。自2010年1月23日富士康员工第一跳起至2010年11月5日，富士康已发生15起跳楼事件，引起社会各界乃至全球的关注。2012年6月13日成都公安局确认，12日下午16时一名谢姓富士康员工坠楼死亡。2012年1月1日上午，富士康科技集团(烟台)工业园发生一名男性员工坠楼事故。2011年11月23日7时许，太原富士康一名女员工从D65楼跳下，当场殒命！2011年7月18日富士康又一员工坠楼身亡：年仅21岁的富士康男性员工于凌晨3时许，在深圳宝安区龙华富士康北门百鸣园宿舍楼从6楼坠楼，当场死亡。2011年5月26日凌晨1时许，位于成都郫县德源镇富士康菁英公寓C4栋5楼发生一起跳楼事件。死者为男性，20岁左右，生前在富士康成都工厂工作。

        在富士康这个以军事化管理、以效率闻名的劳动密集型代工企业里，流水线上作业，除了线长的责骂以外，没有其他人声；进入车间的楼梯上写着诸如“走出实验室，没有高科技，只有执行的纪律”的名言警句；到处都有保安；指不定哪个角落里哪条道道上就矗立着一块“禁止进入”的牌子。这些牌牌规规让胆子本来就不大的田玉“不知所措”。害怕、拘束、没经验，加上“成天高度集中在检查产品，大脑都有一定的影响“，身无分文的农村女孩心里一下子“没有一点点谱了”。在田建党（田玉的父亲）看来，决定跳楼时，小田“脑袋已经不能正常地运转了，只能忽高忽低地运转”。

        富士康的“十多连跳”深深伤害的不仅仅是跳楼者的家庭，还有我们处于转型期的全体民众的心理底线和价值认同。“十多连跳”对社会群体的割裂也是显而易见的。一个经济规模成为全球第二的经济大国，却容纳不下创造财富的农民工的心灵空间，这是我们这个社会的耻辱，也是对“科学发展观”的亵渎，因此，“十多连跳”不是富士康的问题，不是深圳的问题，而是我们整个社会的问题和伤痕，如果这种伤痕最终演化成一种宿命，我们这个社会的整体价值观就会崩盘。

        不可否认，自杀的确是一个国际问题，正如罗素所言：人类从来没有像今天有如此多的忧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有如此多的原因导致忧虑。但国际上90%以上的自杀却是由于精神疾病，在中国，有65%的人的精神疾病，是以转型期造成的人际、经济等方面的压力为主要原因。而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表明，目前由于职场压力导致的自杀在近几年里上升了两倍。面对职场压力，国际上很多国家都建立了积极的干预机制。而在处于转型期焦虑中的中国，迄今却没有一个对自杀进行干预的制度和机制，一旦发生员工自杀事件，我们看到的就是企业推卸责任，劳动部门三缄其口的基本生态。

        于焉离开宿舍，和一个名叫余小良的人同居了。余小良是富士康的一名工人，富士康和南昌大学相距不远，富士康的农民工有时也会去角落消费，两人是在一个名叫影淘吧的电影吧里认识的。影淘吧随时都在放艺术电影，不间断地放，有人看没人看都在放。有一次，放了一部于焉的同学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一同看电影的人有二十多个，基本都是大学生，于焉也在，余小良也在。看完电影，紧接着进行讨论，大部分人只说奉承话，穿着富士康工装的余小良却说：“我认为这部电影没什么价值。”

        大学生们很瞧不起这个穿工装的土里土气的小伙子，要求他讲讲，为什么没价值。余小良讲了一席话，把大家镇住了。于是，于焉留下了余小良的电话，两人开始了一段秘密的交往。

        于焉发现，这个农民工的见识比她的大多数同学都要强，他看过的书她听都没听过，他甚至也读过三岛由纪夫的书。于焉觉得自己爱上了他，但又不能肯定。

        于焉专门征求过弟弟淘淘的意见，淘淘鼓励姐姐不要犹豫，大胆爱他。但于焉仍然犹豫，于焉说：“这事，我妈如果知道了，非要杀了我不可，我爸貌似通情达理，肯定也不会同意。”

        于焉说得没错，于老师和老婆当时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竭力阻拦。于老师可能没老婆那么直截了当，要求男的必须有房有车，但他心里应该是认同老婆的，至少，农民工是他不能接受的，哪怕他自己也来自农村。

        于焉和余小良关系最好的时候，无非是久久抱在一起接接吻罢了，但是，阿诺事件之后，于焉一气之下就跑去和余小良同居了。于焉承认她把自己保护了很久的处女身交给余小良，仅仅是因为赌气。当时如果没有余小良，有可能交给任何一个男生。和余小良做爱的时候拒绝使用安全套，这也是赌气。但是，于焉发现自己原本就爱着余小良，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只是因为虚荣心作怪，一直没勇气承认罢了。肌肤之亲让两个人的爱情变得更加实实在在，但是，也更绝望，有多么爱就有多么绝望。

        于焉绝望的原因是不能对父母讲，父母百分之百会反对；也不能对同学讲，同学们肯定会笑掉大牙。余小良绝望，是因为他是农民工，他除了爱，什么都没有。

        自杀前的一天于焉还和淘淘通过一小时电话，请弟弟给自己出主意。弟弟鼓励他们私奔，弟弟还说，愿意资助他们一万元路费。

        “她答应我要私奔的！”说这话时，淘淘的口气很不满，眼里有薄泪。此前于老师肯定高估了这个男孩的强悍，也高估了他的叛逆，他不能不重新打量他，他看到他胡须虽然杂乱，却很细软，厚厚的嘴唇在脱皮，饱含稚气。

        淘淘忍了再忍，还是说出了他原本要保守一辈子的秘密：于焉跟着淘淘学会了开锁，于焉开锁的水平也是出神人化，能在半分钟内打开大部分锁子，车锁、门锁、保险柜锁，都没问题。不过，于焉只开过别人家的门锁，正如于焉自己曾经画过的，她喜欢抱男人的衣服，有时潜入别人家，只是为了拥抱陌生男人的衣服。进门后，打开衣柜，找一件有汗味的男式衣服抱一抱、嗅一嗅，然后悄然离去。

        “我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

        于老师想他终于明白了此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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