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车位噩梦


噩梦。没完没了的噩梦。

        麻山的1.6排量卡罗拉在小区里第五回遭到了毒手---这一回,右侧车门伤得很深,一个潦草的“Z”,似乎暗示伟大的佐罗。小区保安队长照样板着马脸,说唯一办法只能报警,并且,物管主任还是没工夫接见麻山,他忙得要死,为业主的事情跑断腿呀。

        “我来了不下十趟。”

        “有人来了不下五十趟。”

        麻山瞥一眼墙上物管主任的照片:黑眼镜,大下巴,像沙皮狗一样直视每个来访者,目光呆滞凶狠。

        “物管主任不该为我们操心?”

        “该,但是,”保安队长说,“打个比方,物管搞好卫生是为了让你们不容易生病,可你生病了肯定不找物管吧?你找的是医院。”

        麻山骂了句。他没买车身险,他一直心存侥幸:运气不至于狗屎那么糟吧?

        就这么糟。噩梦啊。

        都因为他们没有车位。

        小区建于八年前,他们搬来的时候空荡荡的,但近年来住户像蝗虫一样暴增,车库、车位很快抢光了。深夜他经常失眠。妻子栗寒的气息如兰,关了灯也能闻到,且有增无减。

        “早该买车位吧?”他说。

        “拿什么买?把车卖掉才能买个车位。”她说。

        “饿吗?”

        “不饿。”

        他起身走向厨房。从窗口可以看见白色丰田霸道霸占了楼下他的惯用车位。在它后方,夏利、本田、大众、奇瑞、雪铁龙像病菌一样侵占主干道、次干道和草坪。夜里,比白天看得还要清楚。

        “我们的车位没了。”他说。

        “我们本来就没有车位。”

        “是该买一个的。”

        “去偷,去抢?”

        “是啊,是啊,我们花光了一切。”

        “就是。”

        “没有车位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

        一些光线在窗台上摇晃。淡白色,像鬼影。

        他动手煮了一包方便面,大概放置太久,嚼上去像粉笔。他三下五除二吃光它,返回卧室,栗寒催他刷牙,屋子里全是劣质方便面的气味。他说他刷过了,她说那是在你吃面之前刷的,你必须重新刷一下。他同意了,起身去了卫生间。没刷几下,白瓷盆里出现带血的泡沫。他有些吃惊。哪颗牙出了问题?或者,舌头?牙龈?

        次日的动静十分响亮,像一群野猪搞出来的——保安们手拎油漆桶和毛刷,在小区空地上画出一个个白方框,明确标示了停车位。他叫醒栗寒,他们趴在窗口仔细瞧。终于,一个看起来年过花甲的老保安操着扩音喇叭宣布:从今往后,凡是不按车位停车的,严肃追究。

        严肃追究?

        老保安继续喊道,“车位每月三百。名额有限,欲购从速。名额有限,欲购从速。”

        “买吗?”他说。

        栗寒轻轻摇晃身体。

        “买吗?”

        她的表情已经很说明问题。

        下午,情势发生重大变化:到底哪个方框属于哪位车主?还没个明确说法;狡猾的丰田霸道用大红油漆在楼下写了车牌和“固定车位”,车主们群起效仿,但很快遇到麻烦---交了钱的人坚持说,现在车位是他们的。两个肥胖的车主没吵几句就打起来。一伙刚下班的男人女人纷纷围观。

        栗寒说她今天还发现很多车主弄来红色锥桶,一个个戳到车位上去。还有的人一气买两个,用铁丝和麻绳栓住,一前一后霸占车位。她这么说的时候麻山并不当真,后来果然发现无数锥桶像密密麻麻的核弹头遍布小区;他只能开着卡罗拉跑得远远的,像偷腥似地临时占用某个空位,祈祷车主千万别回来。否则,你只能去门外工地将就了。

        “真不买?”

        “不买。”

        栗寒最近的油画有些古怪,说话也有些古怪。阳台上的画布俯瞰小区,画面要么深黑,要么铅灰。后期印象主义,野兽派。到处是丙烯的呛味。

        “你找过物管了?”栗寒说。

        “找了。保安队长说……”

        “不是找物管的头吗?”

        “根本找不到他。”

        栗寒一脸愤怒。

        “我说我已经交过三百了。他说,那是小区道路占用费。他说,你虽然没有车位,可绝大多数时候,车子也没停到小区外面吧?那就是道路占用费。我说,我身为业主的权利是,交了钱,就该拥有一个临时的车位。但他说,权利的前提就是车位。没有车位,哪来的权利?我告诉他,得到一个车位就是我的权利。”

        “对呀。”

        “哎,他说,获得车位只是权利的开始。”

        麻山无助地望向她今天完成的大作:向日葵伸向天空。有章鱼似的东西横在角落里。没有人物。她从不画人物。

        “画的什么?”

        “小区。”她说。

        他说他看不出来。

        她说你当然看不出来。

        右侧车门伤得极深,“Z”字格外扎眼,麻山感到眼睛有些硌疼。这时,他看见小区的名侦探葛蕾走了过来,他拦住了葛蕾,指着那个“Z",“葛侦探,你能帮我查出是谁干的?这已经第五回了!”

        葛蕾笑笑,这事找侦探,确是杀鸡用牛刀了。葛蕾侦探住宅是在小区别墅区,有赠送车库。麻山看到葛蕾与他寒暄几句后迅即走开了,似乎葛侦探又接手大案了。

        一辆白色宝马咆哮着驶入车位,像大鲨鱼一样停稳,一个窈窕的长发女子下了车,硕大的墨镜遮住脸。

        麻山指着那个“Z"。她摘下墨镜。

        “你的意思是,我干的?”

        “昨晚我停你车位上了,所以……”她真漂亮啊!

        “我说嘛,你老人家害我不得不停到外边马路上吹风呢。”

        “抱歉……那会是谁?”

        “你问我?”

        “……”

        她笑了,“我建议你调看监控录像。”

        她当着他的面脱下平底鞋,换上亮闪闪的银色高跟鞋,大步走开了,脚步声噼啪直响。麻山从未在小区里见过她。顶多三十出头,身高一六五以上。幽香不是香奈儿就是迪奥。他望着她消失在18栋2单元---和他的16栋紧挨着。

        麻山立刻返回家里,栗寒呆在阳台上专心画画。

        他仍看不懂她画了什么。一朵白云被她来回涂抹,渐渐变成深灰色。他返回客厅。能看到对面18栋2单元301大大的弧形玻璃窗,白窗帘后面人影绰约,他无法确定是不是刚才那个漂亮女人。她一个人,还是和她男人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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