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单行道


白天繁华的一切随着夜幕的拉下沉淀出宁静。路旁落下的枯叶随着风沿着马路牙子时断时续的滚动。北风,路灯,偶尔疾驶而过的汽笛声:似乎无处不弥漫着夜的味道。

        城市的黑夜充满了诱惑。

        卸下白天强装笑脸的伪装,在酒吧里面寻找肉体暂栖之地,醉生梦死,抛却人生的烦恼,放纵自我。被白天生活压迫的灵魂充斥每个角落,在这集散之地,兴奋的不单是排遣空虚与寂寞。

        酒吧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并不需要矜持与低调,永远会高潮迭起,只需如烟花绽放的时间。

        雷洪运气不错,碰上这家酒吧,是他喜欢的类型。一般的地方也很难有这样的设计,没有刺眼的灯,没有躁人的音箱,只有一个在中央弹钢琴的女孩。雷洪听不出调,但很舒服,重要的是她不会每弹完一首曲子就拿麦克风致谢。这家叫“单行道”的酒吧真的不错,没那么多废话,一首曲子完毕,再来一首。

        领座把雷洪带到角落的一桌,点上红蜡烛。这里没灯,每桌都是红蜡烛,仿佛通缉犯的温床,人们彼此看不到脸,更看不到雷洪西服上的脑浆。?领座问雷洪几位,他竖起食指,那上面还沾着血。?领座问他喝点儿什么,啤酒促销,买一打送半打。雷洪差点儿就动心了,但啤酒从来就无法买醉,只会考验前列腺的承受能力。雷洪说洋酒,芝华士,或是别的,反正威士忌就好。?领座还不走,问雷洪要不要红绿茶套餐。雷洪说只要酒,不要果盘,不要爆米花,不要鱿鱼丝,只要酒。付账时雷洪问领座:“单行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能两边过车。”

        雷洪以为是某种隐喻,如果是这答案,哪个人不明白?

        现在是十点半,他刚从凶险江边死亡区域返回。雷洪拿起身份证借着烛光看。扎辫子那个叫杜文卿,很怪的名字,古色古香的。身份证的照片没辫子,河南岳阳某个派出所签发的证件。1986年出生,应该加上一句,2017年去世。这是雷洪从王七车上顺出来的,肯定没人报案,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挺好,早死早托生。

        雷洪打算珍藏杜文卿的证件,做成他这种形象肯定不难。要不自己改名就叫杜文卿。

        酒上来了,那个领座特意当着他的面开酒,坚持要给他倒第一杯,俯身很神秘地对雷洪说:“我打听到了,单行道是同志吧。”

        有这个意思吗?单行道是针对四排车道或低于四排车道路段的拥堵现象而设置的单一行驶方向的车道。雷洪考驾照时考过这题,下面ABCD,没一个是“同志”的选项。

        第一口酒会辣,要快喝,后面就好了,有点儿像长跑里面的一二极限,第一极限来得很快、很难受,挺过去,潜能爆发,第二极限就好远好远了。头三杯下去,雷洪感觉一极限要来了,加把劲,把这瓶干掉,身体又有了力量,似乎血液都欢快起来。他让酒保一次上两瓶。

        雷洪很想大醉,上次喝醉还是发现自己被戴了绿帽的那天,痛心疾首的那天。后来也喝了不少酒,但没醉,有次同喝的哥们比他先挂了。回想起来有点儿感动,哥们安慰他,陪他喝醉,结果比他先倒。雷洪想这些哥们了,想每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后来有喝酒吗?除夕有一点儿,之后滴酒未沾,感觉像唐宋元明清那么漫长。现在还用那么谨慎吗?自己还怕死吗?

        前两瓶没主题,喝汽水似的嗞嗞往里灌,后面每一杯雷洪都找个由头。他先纪念这场血案。潘义平死了,他以为是自己炸死了他,结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有人先下了手,匪夷所思啊,就跟电影里一样的精彩,电影里总说,杀人感觉不好。他被骗了,其实杀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二杯敬潘义平,这混蛋也是命苦。自发现他与梦遥有事以后,雷洪总是自怜自怨,孤单影支。现在才知道,你潘义平一直也是孤苦伶仃,而且,你潘义平连男人的家伙都没有。那么,你潘义平连正常男人都算不上,犯得着去拼命赚钱,甚至制毒?犯得着去勾搭像梦遥这样的女人,以招致杀身之祸?想想,应该成全他们,雷洪后悔了,自己就是自以为是,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杯给梦遥,没有理由,就默默喝一杯吧。梦遥说,任何一个女人听到了潘义平的经历,都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他可能就是最完美的男人,勇敢,聪明,有责任心,说到做到,而且把心爱的女人放在第一位。梦遥,谁拥有了你的爱,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

        最后一杯给远在天堂的母亲。妈,我想你了。雷洪伏在桌上哭了出来。妈,你不该走得那么早,那么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世界。你走了,我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可以讲讲心里话。这世界好残忍,每个人都想杀了我,人人都要吃了我,我走三步就要回头五次,睡觉都要半睁着眼竖着耳朵睡。八天了,我天天被人追,不管在哪里我都要记住身边每个路人的长相,以防我再见到第二次却蒙在鼓里。我累了,妈,我真的好累,我想去找你,我特别特别特别想你。

        本来是敬一杯的,结果一瓶喝掉雷洪还在哭。他抹下眼睛看看周围,有男有女,并不是传说中的同志吧。一桌一盏小红烛,影影绰绰,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应该也看不到他。对面一桌的情侣亲密得过了头。不过有什么?单行道没装灯,不就是提供便利吗?

        雷洪让领座再来两瓶,领座很好奇,人家都是喝半瓶,存半瓶,雷洪自己就要干掉五瓶芝华士。领座假装清理空瓶留意雷洪周围,是不是把酒装袋子里了。不过还是又开了两瓶,找零五十多块。雷洪让他收下,但别和任何人讨论他喝了多少酒。雷洪低声说:“我怕有人惦记着偷我钱包。”

        领座狠狠地点点头,倒一杯,自己也倒一杯,说敬雷洪。雷洪一口干掉,领座有点儿费劲。雷洪说没事,端走慢慢喝。他又倒满,想了想,是为了结束喝一杯,他知道了故事大概,只差个结局。但没关系,至少他能活着看到最后一页。那么,是不是该敬葛蕾侦探一杯呢?

        还有一瓶半,再没喝酒的理由了,第二极限还没有来。雷洪低下头,努力把几天的事情过一遍,一切似乎揭晓,一切又似乎还在隐藏,运用葛蕾侦探的推理法,凶手的真面目是否很快就能找到?

        雷洪还没睡着,能亲历这次奇迹,酒吧一下子亮了起来。邻桌的人敲杯子庆祝。哦,来电了,本来就是不用蜡烛的。服务生把蜡烛收走,那个弹钢琴的女孩站在话筒前对大家的光临表示感谢,紧接着DJ开始用力打碟,地面随之摇晃起来。

        雷洪笑了,声音更像是苦笑。酒吧就该是这样的,光影炫动,夜夜笙歌。雷洪把带血的西服扔地上,拎走那瓶还没开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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