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飞来的炸弹
莫斐做贼心虚,不敢与对面的男人对视一眼,便匆匆逃回了自家屋里。
这时彭国建也已经起来穿好衣服了,即使在热天里,他依然要把衬衣的下摆一丝不苟地塞进裤子里,再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好像生怕女人们会窥视到里面一样。他终日在认真地上课,不上课就在更认真地备课,虽然只不过在一所职业技术学院里当个讲师混口饭吃,却形如一个正在艰深学术研究中的教授。
对彭国建这样的男人,目前最科学的叫法是经济适用男。
他们既没有农村凤凰男的野心,也没有城市土著男的从容,他们像一瓶万金油,随便涂抹在哪款婚姻上都保准百搭。
莫斐就嫁给了这样一瓶万金油。万金油耐用实际,却也百无一用,所以在结婚五年之后,他们仍然被囚禁在这城市的二分之一套房子里,插翅难逃。
不过彭国建对此安之若素,他永远是那种人,有肉的时候吃肉,没有肉就吃素,实在连素也没有就喝汤。
此时他已经把包背在肩上准备出门去挤公交了,因为屋里闷热,刚换上的衬衣背上已经湿了一大块。
她跌坐在床上,愤怒而怜悯地看着他。他感觉她的目光了,却不敢直视她,把半个身子塞进门缝里,摆出随时都能逃走的架势,然后才怯怯地看着她抚慰了一句,你怎么了,大清早的。
她鼻子里极长地冷笑了一声,大清早?在这屋子里住着,大清早和大晚上居然还有区别?
一样的燠热窒息,一样的被楼下的蛋糕吆喝声捶打耳朵几百次,一样的要看另外一对小年轻的脸色外加屁股。
彭国建另外一只肩膀也从门缝里消失了,他逃走了。
剩下她一个人继续跌坐在床上,倒像是坐在了悬崖边上,退步不得。吞吃了一杯豆浆半只烧饼之后(因为发誓再不吃任何蛋糕的近亲,只好改吃烧饼),莫斐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出去。
莫斐是个自由撰稿人,没有办公室,至于自己的工作室那更是个冷笑话,稿费寒酸不说,还经常会接不到活。自打这顶层的安静也被楼下的蛋糕吆喝声摧毁之后,她不得不想出了一个新的去处。她戴着墨镜,背着包和电脑,终日流窜于各个咖啡厅肯德基麦当劳,点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在那里一坐一天,惹得服务员经常对她翻白眼。
反正她戴着墨镜,便假装盲人什么也没看见,坐在那里继续装。
据说,当年下半身写作的美女作家们的主要作品都是在咖啡馆里写出来的,不如此便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只要喝着咖啡,听着周围的噪音,放任男人过来骚扰,便可才思泉涌。
莫斐坐到咖啡馆里倒不是为下半身写作,但她自认为自己的职业也算得上最没有节操的职业之一,野鸡似的,任人蹂躏。
所谓自由撰稿,就是为了赚一点钱什么都可以写,她写情感婚姻写心灵鸡汤写财经评论写纪实报道,自由撰稿了几年,天底下已经没有她写不了的字了,却仍然没攒下一套房子。
然而,这并没有妨碍她像个流浪汉一样从肯德基流落到麦当劳,而且还得一年四季戴着副硕大的墨镜,生怕服务员们把她的脸记熟了。结果倒好,服务员们开始记她的墨镜。这墨镜成了她五官之外的第六只器官,比其他器官还要好认。
又一个白天死在她手里了。
今天喝了三杯咖啡憋出八百个字,连咖啡的成本都不够。看来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沦落到卖的地步还卖不出价来,都一样下贱,卖身卖字本质上不过是一回事。
莫斐背着电脑戴着墨镜,迎着高楼之间跳动的血红夕阳往回走,回去了迎接她的又是晚上的抢厨房比赛,其激烈程度不逊于早晨的抢厕所比赛。
日日如此周而复始。
走着走着她从墨镜后面忽然流下一滴泪来,没人能看得见,她也不去擦,只是盯着那硕大的夕阳久久久久地看着。想当初她好歹也是个有款有型的文艺女青年,没想到几年之后便沦落为一个卖字的小贩不说,还时常有了下等站街妓女的萧条感。
果然厨房已经被霸占了,楼下仍然是推土机一样要把她铲平的蛋糕吆喝声,莫斐把自己平摊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过了一会,彭国建像个小学生一样斜挎着背包回来了。他的脸上平时都麻木惯了的,轻易看不到什么表情,今天她却突然发现,在这麻木的皮肤下面正流窜着一缕不易觉察的窃喜。
看来他心里有什么事,正极力往下压着。
她懒得去招惹他,等着对面的两口子用完厨房了再做晚饭。
然而,他的喜悦实在憋不住,自己颠颠跑出来了。她去卫生间洗衣服,他也跟了进去,像只小狗一样寸步不离地跟了她好半天,才终于讨好地开口了,就像是从外面给她叼回了一件礼物,一定要亲自送到她手里才好。
我和你说件事啊,听说我们学校要分房了。
什么?这个消息简直像个飞来的炸弹一样,轰炸到了莫斐和她手里湿漉漉的衣服。
她先是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好像一个敬业的医生在审视一种不曾见过的特殊病例,然后是满脸诧异,再然后是惊讶。
男人显然也被她脸上壮丽宏阔的表情吓了一跳,继而明白过来了,于是用夸张的手势比划着,又说了一遍,我们学校要分房子了。
两个人连忙回到卧室关上门密谋了半天。原来彭国建他们学校后面有块空地,现在学校把这空地建了集资房,最小的也有一百平米。这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头自己撞上门来的珍贵的熊,他们不把它围猎住实在对不起老天的恩赐。
可是密谋了半天,莫斐终于才搞清楚了事情的要害,彭国建说的学校要分房了不过是前半句,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是,排队等房的人很多,分房的时候还要给老师们打分,各项都要符合要求,他只是个打擦边球的。
也就是说,房子能轮到他是侥幸,轮不到他也是合情合理。
密谋到这里她已经基本可以下结论了,这房子八成轮不到他们。
他一个年轻的小讲师,学校里资格比他老的老师们多了去了,就在年轻讲师里他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倘若是个漂亮的年轻女讲师还好办一点,有钱送钱没钱把自己送过去和校长睡上几觉也未必解决不了问题。而他一个男教师,无法和校长去睡觉,口袋里又没几个钱,还兼着笨口拙舌,让这样一个男人去和校长交涉要房子?恐怕房子都沦为废墟了还没有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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