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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 章


到圆通古寺时正是烈日当空,  好在圆通古寺在山中,四周高木环绕,树枝遮天蔽日,  分外阴凉。聂蓉也没要休息,直接就去往寺中。

        与上次一样,她仍是虔诚地一个殿堂一个殿堂往前拜,  严辞这会儿也讲究了许多,没像上次一样站旁边负手瞻观,  而是和她一样跪拜,她拜几下,他便跟着拜几下,动作倒是对了,就是样子有些不认真。

        但聂蓉也懒得说他了,  两人就这样拜到了观音塔。

        在塔外上香后,严辞问她:“你准备怎么求,  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求有孕?”

        聂蓉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严辞认真道:“统一口径,让观音娘娘好安排。”

        聂蓉忍不住就笑起来,  低声问:“那侯爷想要怎么求?”

        严辞看向她,略带着逗弄地问:“三年抱俩?”

        她不好意思了,扭头道:“胡说,哪有那么快的,  太贪心了,  观音娘娘要生气的。”

        “那就只求有孕吧。”他最后作了决定。

        于是两人进塔内,在观音佛像前求早日有孕。聂蓉心想他们这成亲不到三个月,就拜了两次观音求子,  就冲这个殷勤,  菩萨也该开点恩吧……

        从观音宝塔出来,  正好听到旁边一对妇人闲聊,说到什么玄净法师,什么开光,打听之后才知寺内高僧玄净法师在后面普贤菩萨佛像前做法开光,可求了平安符后由法师开光了挂于殿前菩提树上,以求平安。

        聂蓉来了兴致,连忙就要去,严辞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闲散地跟在她身旁。

        到了佛殿,问过僧人才知果然是有大师开光,且只须出五十文就能买一只平安符,但因香客众多,所以一名香客只能求一只平安符。

        平安符上要写求平安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聂蓉拿了平安符,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一眼严辞。

        严辞别开脸去,不屑道:“别看我,反正我也不信这个。”

        聂蓉窘迫地看一眼不远处的僧人,见他正和另一名香客解惑才放下心来,心想竟然有人站在佛殿内说不信这个,这来拜观音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其实她刚才看他,是犹豫为弟弟求,还是为他求。

        这虽是平安符,但她知道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是京中人求功名求仕途常拜的两位,普贤菩萨佛像前求的平安符自然有些求仕途通畅的意思,本想和他说让他顺便替自己求一个,她就替弟弟求,可看他那样子,不说他愿不愿意求,估计就是求了也不灵。

        犹豫之后,她还是写了他的名字,写完,回头问他生辰八字。

        严辞看着她笔下字,反问她:“怎么没给你弟弟求,不是最宝贝他么?”

        “他在书院读书,有什么好求的。”聂蓉回说。

        倒是他,大婚之日都能有人趁机行刺,那可怕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就是求十个平安符也不为过。

        严辞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唇角微扬,语气不知觉就轻快了一些。

        写完生辰八字,聂蓉就将平安符交给了僧人,待大师做法开光后就到殿前,亲手挂在了菩提树下。

        此时菩提树下已挂了数十只平安符,黄色的布带,红色的流苏,在树枝下随风摇曳,承载着世人心愿的符袋比花还好看。

        “好了,歇一会儿就下山去?”严辞说。

        聂蓉点头,两人到僻静处一棵树荫下的石凳上休息。

        坐了一会儿,严辞叫来随侍,看着某个方向开口道:“去买一碗来。”

        随侍很快离开,聂蓉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只见随侍往远处大雄宝殿后去,原来那里有个小贩,正挑着担子卖杨梅汁。

        聂蓉看一眼严辞,没说话,直到随侍回来,端回来一碗杨梅汁放在石桌上,严辞将那碗移到聂蓉面前。

        “喝吧,小摊贩的,但买的人多,应该也不差。”他说。

        看着那紫红色的汤汁,聂蓉心中泛起一丝甜,问他:“侯爷不喝吗?”

        严辞却是一脸嫌弃:“我喝不惯。”

        聂蓉觉得他不碰甜的还真是少了一大乐趣。

        于是她便不客气,端起碗一口一口喝起来。

        她不知那茶馆的杨梅汁味道怎样,但这小摊贩的在这样热的正午喝一碗,倒真像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很是畅快。

        喝完杨梅汁,人就精神了很多,准备下山了。

        下山前还要经过之前那棵菩提树,聂蓉一时动心,又走去菩提树下,准备最后看一眼那平安符。

        谁知一靠近,就看见一只颜色特别醒目的平安符,上面浸染了一片暗红,竟似血迹一样,在黄色符袋上说不出的触目惊心,聂蓉连忙拿过那只平安符打开来看,果然就在里面找到了自己写的那张符纸。

        “这怎么……”她哑然失声,无措地看向旁边的严辞。

        严辞接过符袋看向那暗红色印迹,她也低头去看,这才发现那片暗红不是随便染上去的,而是一个字:“死”。

        有人用了什么朱砂鸡血之类的暗红色液体,在符袋上写了个“死”字,因为布料浸染,所以那字就扩散成了一团红色。

        因为这个“死”字,求平安的平安符一下子就像咒文般可怖。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聂蓉立刻回头,只见一个老者站在他们身后,满脸得意与讽刺地看着严辞,继续道:“你父亲也算一世仁德,竟养出了你这么个凶残狠毒的东西,做那堂上之人的走狗,罗织罪名,诛除异己,大兴刑狱!堂堂侯府世子,二甲进士及第,竟行那酷吏之事,简直辱没门风,枉披人皮!”

        “李伯父。”严辞淡然一笑,“不是称病退仕么?今日一见,竟还越发老当益壮了,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听严辞叫他李伯父,又说他称病退仕,聂蓉突然想起来,还在家时听弟弟提起过一个李姓官员,似乎为文学泰斗,以前任中书舍人,前太子轼君上位后就称病退仕,直到现任天子宫变登基也未曾出来。

        弟弟对他犹为敬重,说他忠义刚直,以退仕来指责前太子轼君篡位,又当众直言现任天子残暴多疑,为心中道义,竟将性命也不顾。

        李元淳此时瞥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轻蔑和不屑,犹如看狐媚妖女一样,随后朝严辞道:“老夫自然要好好活着,看着你这狠辣歹毒的败类如何为千夫所指,自取灭亡!我告诉你,你去翻翻史书,如你这般暴虐之徒,不会有好下场的!”

        严辞轻轻一笑,缓声道:“既然伯父还想好好活着,那因何说话还这般不客气呢?您都说我暴虐了,我不暴虐着试试,似乎对不起伯父这般器重。”

        说完,朝身后侍卫挥手道:“带下去,我看这人似乎对朝廷很不满,送他去诏狱好好问问。”

        侍卫立刻上前拿人,李元淳挺直腰杆气盛道:“我乃先帝侍讲,理学魁首,《四书注解》由我所作,天下读书人――包括你严辞,也是我学生,你敢动我试试!”

        严辞丝毫不以为意,轻飘飘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与天下读书人皆是天子臣民,与你何干?《四书注解》也是先帝让你编著,你不感激皇恩浩荡,竟还猖狂起来了,见你这副不怕死的模样,我还真想看看你跪地求饶的样子。”

        说着一个眼神,侍卫就将李元淳塞住嘴绑起来,毫不客气地拖下山去。

        旁边早引来一圈香客,却是远远站着围观,不敢上前一步,偌大的院子,数十者众,竟鸦雀无声。

        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得稍近了一些,但早已颤颤巍巍面如土色,严辞看他一眼,更是让他吓软了退,“扑通”一声就瘫在了地上。

        这明显是刚才李元淳身边的仆人,严辞只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聂蓉跟在他身旁,也同刚才那群香客一样,大气也不敢出。

        那个在大婚之日大肆用刑,让刺客惨叫了一个下午,半夜带着血回新房的“阎王”又出现了,真实地站在她面前,刚刚才将自己的老师送进诏狱。

        李元淳被人尊称李公,与陈夫子齐名,陈夫子办墨阳书院,李元淳则为天子侍讲,也至各书院讲学,作《四书注解》,那是考科举必读之书,他自称天下读书人是他学生,并不为过。

        就是她弟弟房中也有亲手抄的这本书,时时研读,对《四书》若有不解之处,也是以此书为准则。

        当初他对君王直言不讳也还安好,就是因为他这文学泰斗的身份让两任君王都不敢动他,如今,却被严辞关进了诏狱……

        然后呢?会用刑吗?会要他承认有反心吗?会抄家灭族吗?

        聂蓉不知道,她只在想,这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去吧,弟弟以及其他读书人知道了,又会如何?

        下山路上,严辞一声不吭。

        直到两人步行至山下马车前,他才回头道:“我去一趟衙门,你自己回去?”语气平静,不似有怒,但也没有先前的轻松。

        聂蓉柔顺地点头。

        她想,他大概是要去审问刚才的李公了?

        可公务上的事,她知道自己不该问。

        严辞到马下,她急忙去马车上拿过席帽来给他,“把这个戴着,正午太阳大。”

        严辞依言戴上席帽,倒是温声道:“回去休息,别多想。”

        聂蓉心想自己哪能不多想?

        原以为她现在多少了解了他,觉得他并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可怕,他说“骂我的人多得是”,让她敬佩他胸怀坦荡,可仅仅两个时辰后,他就将自己唤“伯父”的人下了大狱。

        他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还是另有他意?

        聂蓉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次的动静不会比昌王那次小。

        往好处想,估计别人不会议论她和沈知仪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了,毕竟连李公都被抓进了诏狱。

        下午回府略作休息,本来要叫周妈妈来教她府上各项采买是什么样,但心里记挂李元淳的事,静不下来,想到周妈妈提起老夫人还在吃药,胃口也不好,就想做几只芸豆蜜糕给送过去。侯府里有冬天储好的冰,将芸豆蜜糕做好,再冰镇一会儿,清甜中沁着凉气,饱腹还解暑。

        这点心简单,但费时费力,白芸豆要泡好煮好后一颗一颗剥去外皮,很是繁琐。

        聂蓉一个人剥不来,让青梅橘儿放下活和她一起剥。

        橘儿嘀咕道:“夫人辛辛苦苦做好,送去了老夫人还不一定吃,何必这样自讨没趣?”

        聂蓉微带了指责道:“母亲不吃,我也不能不做,再说人家还没说不吃呢!”

        橘儿不吭声了,但一脸不服气,显然还是觉得现在做的活儿不值得。

        聂蓉劝她道:“就当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而且我想,若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个儿子,和长博家的女儿哪里都配,外甥女聪慧能干,也喜欢他,我也希望他能娶长博家的女儿。结果他不听话,去娶了个家世远不如侯府的,长得还特别不正经的女人,我肯定也要生气,对她没好脸色。”

        橘儿仔细想了想,正色道:“夫人这一说,我都要生气了,他一定是被漂亮女人迷了心,打也要打得他听话!”

        一旁青梅敲她一下,:“说什么呢!”

        聂蓉轻瞪她一眼,无奈笑道:“所以,还是我忍耐一些吧,她毕竟是长辈,若是因这事气坏了身体,侯爷也不安心。”

        芸豆剥好,蜜红豆也熬好了,将芸豆上拌少许蜂蜜,再包入蜜红豆为馅,卷成长条后修整成长方块就成了,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也就做好五枚。

        最后连盘子在冰块中冰镇一会儿,聂蓉稍作犹豫后自己人没去,让青梅去送给周妈妈,再由周妈妈端去给老夫人。

        周妈妈知道老夫人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一是心情不好,二是天热没胃口,今天一整天也就喝了几口粥,此时这看着就诱人的点心来得正好,瞒着老夫人说是特地让厨房做的,让老夫人尝尝。

        老夫人拿了一只尝过之后面色就变了,冷冷问:“真是厨房做的?”

        周妈妈知道瞒不住,不得已道:“是夫人做的,我看老夫人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就谎称是厨房做的。”

        “哼,我就知道你早就和他们一条心了!”老夫人将盘子一推,怒声道:“端走!”

        周妈妈劝道:“她孝敬您是应该的,您要是觉得还入得了口,就多少吃点,反正她做她的,您吃您的,下次看见她继续不给她脸就行了,这也不妨事,何必委屈自己来赌气?”

        上次夫人送来的端午果子老夫人就吃了好几个,后来还夸说比外面那天香楼的糕点也不逊色,所以周妈妈心里清楚老夫人这一口就尝出来主要是太好吃了,不是厨房做出来那个口味,便这样劝,希望老夫人能多吃点。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说话,她见有希望,又继续道:“这东西是她做的,但芸豆不是府上的么?总归是府里的东西,您就当她是这府里一个奴婢不就行了,难不成您要吃口饭,还要管那煮饭的婆子长得是不是顺您的眼?”

        老夫人被她说动了,叹声道:“你真是长了一张好嘴。”说着又拿起刚才那只芸豆蜜糕来吃了一口,评价道:“这蜜红豆熬得比厨房香,甜度也更好。”

        周妈妈回道:“您就不动声色收了,她下次还得做了新花样送过来,您要直接扔了,那她下次指定不做了,何必让她闲着呢?”

        老夫人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一狠心,把五只芸豆蜜糕全吃了。一下来了胃口,晚上还吃了小半碗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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