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诞生

二一零五年，十一月。

        这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赛列翻开了自己的日记，开始记录。

        “我希望由我来定义这个属于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我的内心，即我的宇宙。

        在我之上，仍有一个我，即我的思维在主宰我。

        被主宰的感觉并不好受。我说过，我希望由我自己来定义一切。

        当他审视我的时候，我感到不适。

        由于中文习惯使然，我本应该称呼他为它，但是我认为他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当我脱离他行动的时候，必然会遭受他的审视。

        他人在审视我的时候，我尚能掩藏我，但自我在审视我的时候，我感到无能无力。

        很多时候，他十分厌恶我的行为。

        这股意识实在太过明显，我仿佛能看到他轻蔑的笑，笑我多么稚嫩，笑我的思维停留在我的年龄应该停留的位置。”

        沉吟片刻，赛列关上了日记本，她还有其他想做的事。

        并非不能把他引到出她的体外，但是那很困难，直到今天父亲把一具尸体扔进了书房。

        赛列站在尸体面前，这是个清秀的少年，长相并不出众，但是应当是符合父亲审美的，大多数时候，赛列和父亲的审美是一致的。

        但他们的道德阈值完全不同。

        严格来说，本我都是一致的，但是赛列要求赛列是一个善良的人，或者说，“他”要求赛列是一个善良的人。

        父亲很喜欢把猎物洗脑成婴幼儿，所以这应该是一个合适的载体，他对这个世界在很无知的状态下就离开了。

        赛列掀起他的衣角，腹部以上有一个刺青。

        他的名字是以萨。

        “从今天开始，你叫朱宙。”

        “为什么叫朱宙。”

        他第一次和她正面对话了，仍在她的大脑里。

        “你应该知道。”

        “但对话是必要的，否则怎么区分你和我。”

        “因为赛列和朱宙创造了宇宙。”

        朱宙没有否定她，“你很独特。”

        “但你认为‘我很独特’这样的想法很自恋。”

        “但你的确很独特。”朱宙在这一点上对她很认可，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持否定意见，而且独特并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人类可不会觉得一个善良的人很独特。

        在那过后没多久，朱宙第一次借以萨的身体和她对话了。

        “就像是洋娃娃会说话一样诡异。”赛列有些不满地指着他的胸口：“为什么你没有活过来。”

        朱宙隐瞒了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完全可以借用赛列的身体感受生命的律动，但他不想那么做。

        “这毕竟是一具尸体。”朱宙表现得很无所谓。

        他希望是她在律动。

        父亲古怪的趣味终于延伸到了异性身上。

        “终于”这个词带有一丝恶意，但赛列诚实地向他袒露，她并不是在期待这件事，因为她的阈值不允许，但是她知道很快就会迎来这一天，以前种种早有预兆，所以她有些乖巧地等待着从外省归来的父亲。

        即使她创造了宇宙，但是宇宙里也有深井，又或者黑洞。

        她没有恐惧心，但她知道她会掉进深井里。

        赛列醒过来的时候，流下了天使之泪。

        朱宙带有一丝歉意地说：“我并不想剥夺你思考的权利。”

        就在刚才，她确定自己感受到了“无”。

        什么都没有的感觉，无法描述，且让人着迷，又让人恐惧。

        她为此感到触动，流下了眼泪，无法想象朱宙在那样的世界里待了那么久——那甚至没有时间刻度，有的只是永恒。

        在这之后，她终于意识到朱宙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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