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眼前的世界，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迷雾中。
天空是血红色的，重重叠叠的阴云仿佛被仿佛染缸中浸染过一般；月亮是血红色的，幽幽地挂在天幕中央，明明十分明亮醒目，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冰冷渗人之感。
树木是暗红色的，深深浅浅，影影绰绰，在微风的抚弄中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地面是红色的，就仿佛染料被打倒了一般，张扬夺目。
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都带着一股甜腥的味道……
林檀抬起手，想要轻揉一下眼眶，然而刚一抬手，竟发现自己的皮肤也是一片血红。
手中的动作倏然停下。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疼痛难忍。
她下意识地抚住额头，试图将感觉减轻些许。
眼前的世界就仿佛从什么遥远的地方打碎，一点一点重归于意识海。脑海中，一阵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声音传来，带着惊慌的呼喊，疾驰的奔跑和挣扎，以及最后，利刃撕裂一切的脆响。
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而如今，她终于醒来。
胸膛上，一阵皮肉生长的嘎吱作响声传来，带着阵阵让人难以忍受的瘙痒。林檀有些不舒服地抚弄了一下，却忽地将胸口的一块衣衫撕落下来。
自己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还未来得及做更多思考，林檀正准备将那衣衫粘贴回去，一抬眼，视线却突然看见不远处两个踉踉跄跄后退的血红色身影。
……或许是血红色的吧，她其实有些分不太清了。
路边拐角处，一处花园洋房外的草坪上，不知何时，两个高挑单薄的身影正站在那儿。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将身体掩藏在围栏旁，探头探脑地看了自己一眼。
目光相对的瞬间，林檀只觉得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信号被点燃了一般，她只觉得整个人有些雀跃和兴奋，连带着脚下的步伐都似乎变得轻盈了许多。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朝着那两个人的方向所走去——
随后，便看见那人愣神了片刻，随后咦哇乱叫了一声，掉头便往沉沉的血红色黑暗里头也不回地跑开。
这不由得让林檀感到有些许失望。
她不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见了自己要跑。
就如同她不明白醒来过后，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红。
一夜之间，似乎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只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许多的信息不断地来来去去，仿佛增添了许多，也仿佛忘记了许多。
她似乎准备去参加一个什么展……
对，是了，后来她和室友们一起乘上了那班通往universefun的地铁……
她的室友们呢？为什么自己是一个人？
陈沐悠，许小清，还有安冉……她们现在在哪里？
天为什么黑了？
……
林檀孤零零一个人，拖着破烂的身躯在黑暗中走了很久。
一开始她的脚步还有些沉重，甚至连掌握重心都十分困难，然而在努力挣扎着前行了一阵后，竟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逐渐轻盈了起来。
胸膛上，皮肉生长翻滚的声音不断传来，就好像树木扎根时生长发芽时的感觉，甚至还能不断听见嘎吱作响的声音，不过过了一会儿后，那些有趣的声响很快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变得十分静悄悄的。
除了微风略过树木的声音，便只剩下自己鞋底与路面不断摩擦的脚步声。
一路上，除了最开始那两个探寻的奇怪身影外，她竟再也没有看见过其他人。
就好像来到了与世隔绝的荒郊野岭一般——虽然路边不时地有排排幢幢的房屋，楼下甚至还有干净整洁停放着的车辆，然而从始至终，却连半个鬼影都见不着。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中甚至透着一丝无聊。
林檀有些机械地迈动着步伐。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前往哪里。
心中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目标，然而想要将它说清楚，一时却又十分困难。
于是她只能顺应着自己的本能驱使，不断地往前行走。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
渐渐的，林檀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在呼喊，在挣扎，在嘶吼咆哮——
她想要听清楚那个东西在说些什么，于是停下脚步，歪过头去，努力认真倾听。
她认真听了很久。
终于，她听清了那声音在说些什么。
【我饿了】
【我饿了】
【我饿了】
那个声音说。
……
也是，自己大概有很久没吃过饭了。
从地铁上下来过后，直到现在，应该是一滴水都没有沾过，更别提吃了。整个人如今的状态就是又饿又渴，十分迫切地想要找点东西往嘴里塞一塞。
那么
吃点什么好呢？
林檀有些无奈地四下打探。
空旷的四周，是一片杳无人迹的荒野，除了绵延笔直的公路和肆意生长的野草外便没有其他，要想找个商店买点东西吃还着实有些困难。
可是真的好饿啊。
饿得几乎快要死掉了。
这饥饿感袭来得太过猛烈，几乎快要占据了她的全部脑海，她只能勉强催动自己仅存的理智，让自己不要因此而变得疯狂。
这感觉实在是有些难熬。
最后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林檀四下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后，蹲在路边的草丛旁，摘了几根看起来比较饱满鲜嫩的野草，悄悄地往嘴里送了去。
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人看到吧，她想。
人总是有点不时之需嘛，而且上学的时候老师也说过了，路边生长的有些花花草草是可以当做食物食用的，偶尔吃点也不是很要紧……
林檀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有些疯狂地将草叶从地面上拔起，随后用力地塞进自己嘴里。
然而饥饿的感觉并没有得到缓解。
在路边胡吃海塞了一阵后，林檀竟感觉更加饿了。
身体里，胃被杂草所占据的感觉十分鲜明真实——然而，也仅仅只是被杂草所占据罢了。就好像一个东西来到了并不欢迎它的地方做客，短暂的停留后，伴随着一阵干呕，刚才吃进去的东西便悉数不落地被再次一一吐了出来。
林檀蹲坐在路边，身前是刚才被她吞进去的杂草，被嚼得烂烂碎碎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恶心。
果然还是不好消化啊……林檀想。
只感觉喉咙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是刚才呕吐时杂草将皮肤划破所造成的。甜甜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饥饿的缘故，林檀一瞬间竟觉得这味道是这世间最最迷人的美味，诱人极了。
好想，再多吃一点啊……
一个念头忍不住蹦入脑海，随后，就仿佛火舌被点燃了引线一般，逐渐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好想再多吃一点！
林檀晃晃悠悠地走在马路上，她大脑一时有些放空，木然地缓步往前前进着。就好像复读机一般，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随后，忽然间，她似乎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响动。
窸窸窣窣，嘎吱嘎吱……
就仿佛老鼠在啃噬着什么东西一般，细细碎碎。也不知道是不是四周太过安静的缘故，这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竟是清晰极了。
林檀定睛一看，只见一片血红色之中，不远处的路边拐角处，一个红彤彤的身影正蹲坐在那里。
他似乎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此刻正认真地低着头，双手并用，整个人微微地抖动着。
林檀先是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
她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那个人看起来似乎很忙的样子，要是打扰到他用餐就不好了。
用餐？他是在用餐吧？
想到这里，林檀又往前走了几步。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刚一迈前，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便映入她的眼帘。
那人手中抱着啃噬的，竟是半截手臂。
不远处，一具残破的人类躯体正躺在那里，身体和四肢已经分家，死状极其惨烈，此刻已经完全看不清此人的样貌了。
似乎听到了声音，那进食者缓缓地转过头来——
就好像被人用什么利器劈开了一般，半张脸都已经没了。此刻那人正用仅存的半张嘴，一边嘎吱嘎吱地大口啃噬着，一边用仅剩的眼珠子，上下滴溜溜地在林檀身上打量着。
林檀就这么站在原地，与对方大眼瞪小眼。
随后，很快。
就好像看到的只是一块石头一般，在与林檀对视了片刻过后，那人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很快，又麻木地将脑袋转了过去。
林檀的情绪也平复得很快。
她的目光先是从那人半截的脑袋上移开，随后，又落到了对方手里捧着的另外半截手臂上。
就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目光竟移不开了。
一瞬间，脑子里竟然冒出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想法。
林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是吧？
血红色的黑暗中，那身影继续埋着头，认真地啃噬着身前的尸体。
观察了片刻过后，林檀几乎是强迫性地，逼着自己晃晃悠悠转过身去。
不能再看了。
林檀想。
再看下去的话，
自己大概会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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