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拾肆

次日，斑被传唤到了火之国。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不止大名府外看去一切气派如常。府内从侍女的衣着再到一路连廊，全都没有悬挂任何祭奠逝者的装饰，仿佛发生前一天夜晚的惨剧只是一场噩梦。

        大名穿着与上次所见时不同的一套大纹和服，同样不是黑色羽织。

        “本该由我亲自前去的，只不过碍于公务繁重……这件事令人太过悲痛了。”大名是个让人看不出情绪波动的人。至少这个年纪的还斑不能。他就像一口无波的深潭，不见喜悦的波澜，也不外溢悲愤的暗涌。

        在青年鲁莽地开口前，田岛说道，“请您节哀。关于公主殿下，承蒙您不弃犬子出身寒门原是一桩喜事。可惜犬子自认无法高攀殿下，一时言行莽撞辜负了您一番盛意。但是殿下被害一事，我已向二位官员解释清楚，二位当天也见过了人证，确实与犬子无关，望您明见！”

        “他们倒已据实禀告给了我。”大名稳稳地放下了茶盏，“宇智波一族是我所看重的力量。令子更是无需多说，身怀绝技变幻莫测。一时之间，武士也很难调查清楚。”

        “大人言下之意，即是真实存在的证据也不予采信了？”

        “事实胜于雄辩。”斑从来都是族人的护盾，不需要鬼索在父亲的身后。“既然您心中已认定我是元凶，再多分辨也是浪费唇舌。我就将真凶挖出来带到您面前，是否与我有关自然水落石出！”

        “那又需待到何年何月？安知不是一条缓兵之计呢？”

        见大名有一瞬间的动容，田岛示意斑收声，将问题推给了大名。“那依您看这个误会又该如何解开呢？怎样才能让您既往不咎吗？”

        大名也位处事果决之人。他也不再绕圈子，“大战在即。定立的佣金我自不会出尔反尔，只要你们能拿下南仲那个小镇，把它待回到火之国。过去的恩怨我便也不想再提起，反之……”

        田岛将这番话交给了斑，“你听到了吗？”

        是的。他们不需要听下去失败的后果，那于他们无关。斑眼中自信的光芒再次闪耀起来。

        “还有一件事——”

        他们准备告退之时，大名停顿了半晌说道。“云璃已经不在了。无论是遭遇退婚还是侵害，我都不希望再有流言蜚语破坏她的名誉。所以，我不想听到关于她去世的消息。”

        “请您安心。”田岛表明态度，“万不得已之时忍者只会自尽，从不会透漏秘密。更何况，这是您的家事，与我们之间的雇佣无关。”

        “那样最好。”

        为了早点知道结果，泉奈没有同火核及辰彦一起去修行，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进来再说吧。”田岛将两个儿子叫道了书房。斑向泉奈大致讲述了与大名谈话的经过。

        “很奇怪！”从前日只有四个官员前来接回公主的遗体，斑就感到了不同寻常。屋内没有了外人，他道。“大名似乎并不执着在意于罪魁祸首是谁。还是他认定了加害公主的人就是我？”

        “我们就假设大名真的如此糊涂，偏就认定是哥哥害了公主好了。可是，之后呢？”泉奈听完斑的讲述也有同样的不解，他分析道。“即便火之国本土的武士拿我们没有办法，他还可以雇佣其他家族，就比如千手一族；或者其他家族，一支氏族不敌就两支。他最低限度，难道不是要一命抵一命，不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为女儿报仇吗？”

        同样也在沉思的田岛说道，“我想或许与公主的继承权有关。”

        “公主可以享有继承权吗？即便长子无能不讨父亲喜欢，大名也还有次子吧？”这是斑和泉奈都没想到的。许多女子就连姓氏都没有资格沿用。

        田岛说，“我也是前阵子看到阿义调查的资料才知道，掌握着城主之位的松川其实是大名正妻的姓氏，如今的大名是入赘后才更改过来的。松川家虽是延续下来的上等贵族，嫡系一脉人丁却不兴旺。大名夫人唯一留下的后代就是公主。”

        “从血脉上讲，两位殿下与松川家毫无关联。所以公主的继承权高于她的兄长和弟弟。”

        他已经历过三次丧子之痛，田岛或多或少可以理解这位乱世中的霸主。比起亲情，还有更重要的追求需要他们选择。

        “涉及到政权，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火之国——”泉奈的猜测和斑不谋而合。但是如此一来，斑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可是为什么，大名没有干脆直接把罪名栽赃到我身上呢？”这不是既顺理成章的将继承权从女儿传递到了儿子手中，又有自己这个与政权毫无瓜葛的外人承担了罪名，两全其美吗？

        “但也不能排除就是强盗匪徒所为，只是公主背后的牵连错综复杂，大名才只好暂时秘而不宣。”

        田岛打断了他们的猜测，“真相如何都与我们宇智波一族无关。”

        泉奈为这个高贵夺目，却命如浮萍的女子默默叹息

        斑没有说话。看来大名早就有意将她踢出继承的资格，自己确实是她全部的赌注，可是就连这条唯一的出路，也被他生生斩断了。

        斑想起她那日泪盈于睫，望着他所说的话，又想到了铃兰。

        “对了。”斑仿佛走神正好被父亲抓住。

        田岛问他道，“前日忽然闯进会客间的那名女子是什么人？何以同公主殿下容貌如此相似？”

        泉奈的视线投向哥哥。斑解释道，“不过是一个住在隔壁村的普通女人。我先前也向公主求证过了，并不存在什么关联，只是碰巧人有相似吧。”

        “这场风波是否能够彻底平息，就要看我们下一站能否取胜。”

        “是！”许是看在她‘说谎’的份上，幸在父亲未再深究。

        她还不知道大名的意图。既是保险起见也是为了避免招来杀身之祸，斑还是来提醒了铃兰让她闭紧嘴巴。

        “我知道了。您还有其他事吗？”铃兰简短地回答完。他们站在店外的巷口，前后交谈了不过两三分钟。其中最长的交流，就是这一分钟的停留。

        斑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看了看她，之后便离开了，连句结束语都没有留下。

        人生如此无常，还是它原本就是一场游戏？幸运的人寿终正寝，一路荆棘丛生走到游戏的结局；不幸的人没能躲开天降横灾，只能在中途淘汰。

        铃兰一个人来到南贺川上游，将她带来的一束樱色百日菊，放在了那天她们并肩而坐的岩石上。就像她那天所穿的温柔衣袍。

        怡人的芳香在绿荫之中四散开来。草地间一朵朵小花在柔暖的微风中生机勃勃，给了铃兰一种错觉，仿佛她们互诉心声的身影还在。

        铃兰知道凭着她们之间奇妙的缘分，她一定能够听得到。

        “对不起。不小心知道了你的身份。”她双手合十，在心中默言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见过了，并且第一眼就记住了。他正如你所说的那般强大，也像我所说的纯粹。”

        虽然她从来没有涉入过他们二人之间，自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与她相同时，还是加深了铃兰心中的愧疚。

        “如果你不怪我的话，就拜托请你一定能够让我……或他，早日找出那个凶手！”

        以她一己之力，恐怕就连在这乱世中活下去都举步维艰。但是铃兰相信，斑一定会还给她这个世界的正义！

        拜祭过公主，铃兰看了看午后正烈的日头。现在再回店里也不早了，于是便回到了奶奶家。

        奶奶送扉间出门。

        先走出玄关的扉间转过身朝老人行了一礼，“送到此处就行了，请您节哀！”

        他说，“家父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家父派我作为联系，有何消息我会再来拜访您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奶奶站在玄关内点了点头，复又说道，“还有一事要拜托你，扉间君。”

        “您请明言。”

        “刚才对你提到的那件事，老身想过了。年轻人心绪不稳，扉间君以后可能会碰到她。还是将来有了适合的机会，老身再慢慢告诉她。”

        扉间承应道，“那么，我先告辞了。”

        铃兰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不紧不慢。临近小院前只见曾经雇佣过她，与宇智波一族齐名的忍者从奶奶家出来。

        午后田间小路上，几乎没有路人的身影。走出不远的扉间察觉到身后轻盈却急促的步伐，回过身来见到是她，还是停下脚步打了一个招呼。在通身黑色的映衬下，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了。也是这身干练的黑衣，让人不由畏惧联想起忍者的杀戮。

        “是你？已经伤愈迁居到这里来了吗？”无论贵贱，能够洗心革面过上安稳的日子，总归是扉间乐意看到的景象。

        “我们之间的债务已经两清了，你来我家做什么？”即便凭着短暂的交道和粗略的了解，铃兰大致判断他有一颗不会滥杀无辜的仁慈之心，她仍无法放松警惕。尤其是在想到了此时待在家中的奶奶，她唯一拥有的亲人。

        “你住在这里？难道你就是那个孙女？！”他震惊到几乎不可置信，连带着铃兰都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她并没有说错什么。可是他的反应远比黑夜中的小岛上，发现她这个跟踪者时更加惊诧。

        “……原来如此。”睿智如他。扉间的思绪转眼已从层叠的迷雾中拨云见日出来。他重新审视起她，仿佛前面的猜度全都没有发生，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看来奶奶已向他介绍过自己。铃兰眸中呈现出的警惕一分也没有减轻。“你难道不是为了找我麻烦才来的吗？”

        “你误会了。”他说，“我来只是探望一下老人。你尽可求证，我先告辞了。”

        铃兰从不轻易相信，她既不了解又有能力的人

        眼下奶奶得安全重要。她快步赶回院内，脱掉鞋子就往屋内跑去。奶奶不在厨房，廊上只有一地艳阳，非常安静。

        “——奶奶！”直到拉开房间的门，看到奶奶安然无恙的坐在柜边，像是在整理着旧物。整颗悬着的心才算终于落地。

        “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奶奶不失宠溺的说道，“怎么这般慌张，跑得头发都乱了。”

        铃兰松了口气，差点吓出一身冷汗。钻到奶奶身边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您了。”

        “真是傻孩子。”老人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头。

        “对了，奶奶。千手扉间他为什么会到我们家里来？”

        “你认识扉间君吗？”

        铃兰不知道该怎么对奶奶说起自己以前干过的好事。“也谈不上认识。只是在水之国见过一两次……”

        “这样吗。”奶奶的话让铃兰颇感意外，“我同他家算是远亲。我一副形同枯木的老骨头不想再引人注意，他父亲的身份过来也不是很方便。所以，他便代他父亲来了。”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千手一族是忍界中的名门高族，能够与它沾亲带故的远亲，想必一定也是以武为生的忍者氏族。那么，奶奶她——？

        铃兰不掩疑惑直言道，“可是您的气质……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够飞檐走壁的女中豪杰？”

        “我当然不能。”奶奶笑她的天真，“他们只是我女婿那边的亲戚。”

        “那您的女婿是……？”

        “该去准备晚饭了。”奶奶起身打断了铃兰的疑问，“今天要做生姜烧肉和你爱吃的茶碗蒸。你太瘦了，铃兰。要多吃一点，先去休息一会吧。”

        “知道了。昨天打烊后我忘记将账册带回来了，明晚再带回来给您过目吧？”铺子开业之后，铃兰每日都会将账册带回来，向奶奶解释当天的每笔收入和支出。

        奶奶从未予评论，铃兰也不晓得自己的决策是对是错。

        “我正想晚上再对你说这件事。这里有基本抄书可以给你当做字帖，从明日开始，你要好好练一练字了。”

        “奶奶~我还是洗手来帮您准备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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