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负负得正
女鬼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印堂发黑，两颊消瘦，唇色苍白，一身肥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大概是病故。
她头脑发懵地被什么东西吸引到这里，却在野河滩上迷了路，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正在害怕的时候，她又察觉身后走过来一个人，吓得腿脚发软一步也跑不动，干脆先下手为强，蹲下来装作系鞋带，趁来者不备直接攻击下盘，边哭边打。
宋羽裴放完河灯打算离开，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个独身的姑娘四处张望，看起来好像找不到路了。
夜幕昏暗，他一时疏忽没看出那是个女鬼，被对方一转身死命地抱住了腿。
夏天太热，宋羽裴就穿了一条单裤，幸好裤腰质量不错，否则这会儿裤子可能已经滑到脚踝处了。
他靠近才发现这是个新死的女鬼，因为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了，所以言行举止还和生人无异。
宋羽裴正要把女鬼从腿上撕下来，帮助她认清现实，超度她离开，刚顺手抓住女鬼头发就听到了楚辰的声音。
修士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身份，这下子麻烦了。
他只好暂时耐下心来，打算把这一人一鬼带出去再说，至少不能让楚辰被鬼吓到。
女鬼见这两人之前似乎认识，那个叫楚辰的看起来也只是偶然出现，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于神经敏感冤枉了宋羽裴。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卷发，解释道：“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宋羽裴点了点头：“没关系。”
楚辰心道你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就不会没关系了。
他摸摸鼻子，打算安慰一下这两个倒霉蛋：“今天中元节，害怕也是正常的，但是有我在，你们可以放心。”
这么一个自己迷路还在安慰别人的人，宋羽裴觉得很难让人放心，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女鬼听到“中元节”这三个字反而更害怕了，在她印象里这可是个鬼节。
她深刻怀疑自己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野河滩上，颤抖着嗓音说：“我怕鬼……”
宋羽裴：“……”
楚辰毫无诚意地安慰她：“没关系，我也怕鬼，负负得正，现在鬼应该怕我们。”
初中数学刚学到这里，很好，今天又是活学活用的一天。
他顺口问了宋羽裴一句：“你怕鬼吗？”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地走在女鬼身旁，楚辰和女鬼一起转头看向宋羽裴，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
“……”宋羽裴决定少数服从多数，“怕。”
楚辰说：“你看，人多力量大。”
女鬼刚觉得安心了一点，忽然又想起什么：“可是你说负负得正，现在又是负的了。”
楚辰刚要夸她聪明，就听见了宋羽裴那极具特点的冷淡音色：“找到路了。”
这条大路在山门结界外，再往前走一段有路灯，现在就可以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明亮了。
女鬼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有余力去回想自己到底是谁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我应该是个病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到这里的，但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说着说着，她的表情变得惊恐：“我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它是不是要夺舍？”
难为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居然还记得什么是夺舍。
宋羽裴不做声，可能也被吓到了。
楚辰无奈地咂咂嘴，然后柔弱地表示你别吓我，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且不说现在这位小姐自己就是鬼，单说上身和夺舍都是有门槛的，眼前这位女鬼小姐的能力显然不在此列，楚辰觉得她甚至能把自己吓晕。
女鬼小姐姐看见楚辰人高马大的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害怕，居然额外地生出了一点勇气，结结巴巴地安慰他：“你……你别怕，我现在、现在神智是清醒的，没有受控制，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昏黄的路灯下，夜风清爽，蚊虫飞舞，两个修士和一个女鬼并排而行。
两个修士互相觉得对方是怕鬼的普通人，只有真正的鬼在真正地怕鬼。
人生无常，鬼生也很无常。
……
沿着大路步行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看见了人烟。
夜市烧烤摊，有人，有烟。
辣椒和孜然的味道伴着油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嘈杂的交谈声里间杂着食客们打开冰镇啤酒的声音。
宋羽裴看看烧烤摊，再看看身边目不转睛的一人一鬼：“你们饿了？”
楚辰坚强地转过头：“我减肥。”
这种小摊子一看就卫生不达标，他吃了八成又要不舒服。
一旁的女鬼兴奋地点头：“是啊是啊我好饿。”
等她知道自己已经去世就没法再吃阳世的东西了，现在最后去过个嘴瘾也好，就当是圆愿了。
楚辰带着她往烧烤摊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
宋羽裴跟在他们两个身后，见状问道：“怎么了？”
楚辰摸了摸鼻尖：“我没带钱。”
女鬼低头看看身上的病号服，显然她身上也不可能有钱。
宋羽裴继续往前走，路过他们两个身边时简洁地丢下三个字：“我带了。”
女鬼看着前面的背影，觉得他的形象前所未有地高大起来：“好帅啊。”
楚辰笑着跟上去，心里暗道生死无情，这么一个认吃不认人的单纯女孩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反而是自己这样的祸害遗千年。
宋羽裴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摊主提供的塑料小板凳，然后稳稳地坐上去：“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太帅了！”女鬼小小地欢呼一声，“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楚辰看着她激动地朝摊主点了一大堆菜品，笑了笑，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摊主擦去额头上热出的汗，热情地回应女鬼，让她稍等片刻，吃的马上就好。
宋羽裴见楚辰只喝水不点菜，又重复一遍：“想吃什么都可以点，我请客。”
楚辰拧上瓶盖，重申一遍：“我减肥。”
他见宋羽裴只是干坐着，随口问他：“你不吃？”
宋羽裴看了一眼仔细擦过还是油腻腻的桌面，很想说不干净，但女鬼正吃得满嘴流油，这么当面说太败人胃口。
他连新借口都懒得想，也说：“我减肥。”
女鬼的胃口实在不错，独自把一大堆食物消灭得七七八八。
她拿起最后一个鸡腿正要下嘴的时候，有一只食客带来的黑狗似乎也瞧上了烤得焦香四溢的大鸡腿，趁主人不注意使劲挣脱了绳索，朝着女鬼这里边跑边狂吠起来。
女鬼呆愣愣地看着逼近的大黑狗，被它的叫声刺得心里发慌，脑袋一阵钻心的疼痛。
瞬间，她两眼发直地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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