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殿阁内，安乐来回踱着步，满腔愤怒道，“母后，您刚刚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把话说完？您看到了没有，姑母在那大堂上是何等飞扬跋扈？当着父皇的面就敢杀人，还有，她那是在打上官婉儿吗？她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在打您的脸啊。”

        “蜀南的茶果真与别处不同，真是一等一的好。”韦皇后端起茶细细品一口，不急不徐道，“安乐，你该谢谢她替你杀了裴绪。不然如何？让那人将你诬陷她谋反之事，详细地说与你父皇听吗？”

        她继续条分缕析，“这样看来，上官婉儿是没有问题的。探子说那日她确实买了香火去寺庙上香，被我们控制起来后，她与太平也无接触的机会，没有办法统一口径，但两人却都如出一辙地说是偶遇，事实可能确实如此。”

        “我倒觉得她在有意袒护她。否则按照姑母那性格，干脆一刀给宰了，至于不痛不痒地只是扇了几巴掌吗？”

        “上官婉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父皇的人，自然与那叛臣不同。你别看太平表面杀伐冲动，实则心细得很。包括在那大堂有意袒护你，自然也是知晓你的父皇不会责罚加罪于你，才要选择退一步。若是她硬要查出幕后主使，你逃得过吗？她这个人可怕得很。现在本宫倒是很后悔没有听上官婉儿的话，如此轻举妄动，反而打草惊蛇了。”

        “母后，”安乐目光里全是不甘，“本想着借此次机会扳倒姑母，没想到让她率先掌握了主动权，惹了我们一身气，真是晦气。”

        “你以为你的父皇会相信她真的参与了谋反？”韦皇后轻轻一笑，“李重俊起事，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领着一群没有头脑的武将，闹了一场笑话罢了。太平何等心思缜密，若真有她在幕后策划，整个过程又怎么会如此仓促、漏洞百出呢？再者说了，她说的也对，她没有跟随太子谋反的动机。你的父皇虽然对我们言听计从，但他可不傻，不会单单为此就定她的罪。”

        “那母后，”安乐茫然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证明上官婉儿可用。至于太平，先别去管她了，”韦皇后看着安乐，说出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安乐，只有自己拥有了主动权，才能掌握一切。我们此刻的实力已经足够丰翼，祥瑞出世，百官归心如果你的父皇此刻暴毙我们借机将权力接管过来，仿效武皇垂帘听政，大权在握，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伺机登极，到时候，还担心她一个小小的太平吗？”

        在大殿点燃的烛火中，她的脸半明半暗，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母母后”安乐也被她这个疯狂的计划吓到了，“父皇是你的结发夫君当初被流放房陵，你们共同患难，经历了种种人间疾苦。父皇登上皇位后，对我们更是百般恩宠他派人到岭南去搜集鸟羽，赐了我百鸟羽毛裙，只为了满足我爱美之心；我的儿子才四五岁，便官拜太常卿，封镐国公，实封五百户母后，您考虑清楚了吗？您当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她的声音震颤着，夹杂着担心和害怕，连带着一点点不舍和心痛。

        “安乐，”韦皇后冷漠地继续道，“可他答应让你做皇太女了吗？我若是当上了女皇，那你岂不是顺理成章就成了皇太女了？你父皇身体康健，我们永远活在他的庇护下，何时才能出头？人不狠，站不稳。当年武后为攀爬上位，陷害王皇后，连自己襁褓中的婴儿都可以掐死，我们同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乐被母亲说动，那权力的诱惑太大，于是心又变得如石头般坚硬起来。

        此刻，夫君已不再是夫君，父皇也不再是父皇，他只是她们权力路上的障碍。

        烛火被穿堂而入的北风吹的凌乱不堪。

        婉儿居住的偏殿，一盏灯都未点起，黑漆漆地一片。她刚推开门，一个身影便朝她快步走来，在朦胧的月色下摇曳生姿。

        “谁？”婉儿警惕地问询。

        “是我。”暗夜里，太平的声音清脆坚定。

        婉儿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既开心又担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愣神在了原地。

        回神之时，婉儿转身打开房门，朝外叫来了侍女，“春荷，守好宫殿各处，绝不允许任何人进来。还有，有任何异动，要及时前来相报。”

        侍女领命离开后，她将门关好，带上了锁扣，这才拉着太平来到几案前，点起一盏烛火，语气颇为严厉，“殿下疯了吗？此刻宫中情形如此危险，你只身前来此处，不怕有所不测吗？”

        “所谓最危险之处也最安全，无事的，我心中有数。”灯火在太平眸中跃动，飘渺地映衬着深情，“我担心你，我想见你，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殿下”婉儿心里泛起阵阵暖意，口中却略带违心道，“殿下已过不惑，子女绕膝，如何还会说出这般话来”

        “我就说了，又如何？长安之大，谁能管得了我？”太平倔强地回复，继而又担心地开口，“我看你今日面色不好，婉儿，她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婉儿轻笑，朝她摇摇头。她起身去堆满书册的架子上取了一本《千字文》，将其置于太平手中。

        “殿下既然来了，我恰好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

        太平打开翻了几页，发现此版刻印与市面流通的版本全然不同，里面的文字凌乱无序，她不知婉儿是何意。

        “殿下，此事一过，韦皇后对我会更为信任，这是好事。但我们之间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联系了，需要重新启用一套秘语。这本《千字文》是我刻意印刷的孤本，里面的文字全数打散了，但与普通版本的文字位置、序列都是一一对应的。若以普通版本为底本，此本为译本，就会变成一套只有你我才能看懂的秘语。殿下，万望收好。”

        太平点点头，“甚好。可是此为孤本，你这不需要留一册吗？”

        “不需要，全印在脑子里了，”婉儿摇头，看向太平时又忧虑起来，“殿下，今日之事，韦皇后和安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怕她们还会有所行动。殿下可想好了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韦皇后在效仿当年的母后。可惜的是，她太着急了。母后从三十六岁临朝听政，一直到六十六岁登基称帝，她足足用了三十度春秋。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和心血，一直到这政权足以接受各方的检测，才自我作古，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可韦皇后只看到了她的光鲜亮丽，远远没有看到她背后付出的艰辛。换言之，此刻的韦皇后，只是学了些母后的皮毛，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太平娓娓道来。

        她抬眼看向婉儿，话锋一转，“虽然如此，但也不可不防。我会和旦哥哥相互配合，况且朝中受我恩惠之人也不在少数，她若有异动，我们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李唐江山，绝不能落入韦氏手中。”

        婉儿点点头，太平的一番言语与她当下的想法不谋而合。

        冬日有些冷，刚回来又没有生炭火，两人出口的话都带了些雾气。

        说完了公事，太平离婉儿更近了点。她在灯火下仔细瞧着她，见她脸上的红肿好似消了些，但几道红色的印痕依然清晰可见。太平伸手轻抚过她的面颊，心疼地出口道，“你的伤，可好了些吗？我已经责骂了绿潭，她下手也太重了。”

        婉儿却没有言语，她直起身子，凑上前去，将吻深深地落在太平的唇上，在她的呼吸间低声道，“那，绿潭欠下的，殿下来还吧。”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主动、如此热忱、如此坦诚地飞向自己的心。

        太平不知是如何被这个吻勾到了床榻处的。

        床榻有些冰凉，软软的茵被也带了些潮湿。四周是薄薄的凉气，可婉儿的吻却是那般热情又温暖。舌尖一点点的探索，是兴奋的，开心的，彷佛一个欢喜鼓舞的孩童，在新年里得了什么欢喜的宝贝。

        高傲的公主自然不甘落于人后，眸中的光都跃动起来，热情似火地如同要将人吞灭在这暗夜里。她一面柔情地还吻着，一面早已动手褪去了她的衣衫。

        “殿殿下熄了烛火好不好？”她低声哀求。

        “不好，我就要这样看着你，”太平强势道，“怎么，你刚刚吻我时，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吗？”

        太平将平日里那些男宠在床榻上取悦她的技巧毫无保留地施展出来，给她合适的亲吻，将她所有的□□都勾起。

        烛火熄灭之时，好像已过了许久。

        太平俯伏下来，温柔地送上事后的亲吻。婉儿在她的下唇不重不轻地咬了一口，睫毛上的雾气忽闪着，抛掉平日的客套和庄严，柔声开口道，“李令月，这是你欠我的。”

        还没有人敢在翻云覆雨时如此直呼她的名字。太平知道她在说今日自己在朝堂上对她出口的那几句话。

        “只是一场戏而已，并非出自本心。”太平努力为自己辩解，“你还真往心里去吗？”

        “我知道，可听你那么说，伤心是真的伤心，难过也是真的难过。”

        “欠你的，我都还给你，好吗？”太平温柔地抱住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傲娇，“本宫本宫还未曾像这样，如此花费时间和精力，去伺候一人。”

        “你后悔了？”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太平双眸下掠，呆呆地望向她，“所以上官昭容今日可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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