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三人到餐厅时，江老夫人和大夫人阮清竹已经等在那里了，慈安居内设计的是连环餐厅，四通八达，面积不小，采用圆拱形多宝阁连接，三套大红酸枝的圆形桌椅摆放的稳稳当当。

        陆颜看过去，目测坐下三十多人也没问题。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老太爷居住的小院和江敛的栊翠，奢侈程度不相上下。

        江敛抱着陆颜到老夫人跟前，“奶奶，母亲，早安。”

        陆颜有样学样，“老夫人，大夫人，早安。”

        老夫人本来在盘手上的那串念珠，自江敛走进来愣怔的手指就没拨动过一下。阮清竹本在一旁帮着佣人把早餐端上桌，现在也呆呆的捧着一盅红稻米粥愣在原地，本就生的圆润的双眼瞪得极大，像是受到什么超出心理承受范围的刺激一样。

        好在当家主母都是经历过风浪，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女人，顷刻间就挽回了仪态，笑着道：“你难得肯回家一趟，快坐吧，阿颜也快坐，赶巧新米到了，快来尝尝味道好不好。”

        端庄大方，淑惠持重，完美的掩饰了刚才片刻的失态，是世家大族女主人的风范。陆颜对上阮清竹的眼睛，窘迫一笑，直接红到耳朵根，要是她看着她的目光不是和青禾如出一辙的探究与好奇就更好了。

        江敛放下陆颜，就坐在他的身边，阮清竹轻轻收回示意的手，叫陆颜坐在自己旁边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微笑着优雅抚着裙摆坐下。

        陆颜也松了口气，其实这里的人她只熟悉江敛，且这一周都相处的还不错，不能说多亲近，但总归在陌生的地方有了些依赖，坐在他的身边她比较安心。

        佣人摆放好早餐后，江老太爷和老夫人首先提筷，示意开饭。

        陆颜舀起面前花纹精致的小瓷盅里的红米粥尝了一口，口感软滑，唇齿留香，好吃的叫人舌头都要咬掉了。

        明明没有其他的配料，可粥里却带了丝丝甜味和别有的清香，只能是米的原因了。

        陆颜几不可察的转了两下瓷盅，端详了一阵，盅里的米色如胭脂，颗颗饱满，没有一点参杂，确实和市面上贩卖的普通大米或者粗粮很不一样。

        老夫人放下勺子，接过佣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阿颜喜欢吃红稻米粥？”

        突然被点到名，陆颜心头一跳，手上的勺子差点碰到盅壁，好在及时收住了。她实话实说的回答道：“太奶奶，这个米色如胭脂，口感上佳，我之前没吃过，今天第一次尝，是挺喜欢的。”

        之前在会客厅时老太爷让叫太爷爷的，现在叫老夫人太奶奶应该不算越矩吧。

        果然，老夫人面容慈祥，露出笑意，“喜欢的话就多吃点，今天回来就住下吧，家里有孩子热闹，也陪陪我这个老太太，红稻米天天都有，清竹一周前收拾出来的屋子可算等着主人来了。”

        “我……”陆颜犹豫的看向江敛，没有一口应下。

        江敛矜贵的放下筷子，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执筷的姿势，是贵族门庭里常年规整的优雅，

        江敛看向老夫人，出口替陆颜拒绝：“奶奶，栊翠离颜颜的学校近一些，还是让颜颜就住在栊翠吧，周末您若是想她了，我会带她回来看您的。”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老夫人一愣，随后微笑道：“也好，也好，那就住上两天再走。阿颜既然喜欢红稻米，我记得你那里是没有的，叫厨房准备一些，你走的时候一起带回去吧。”

        “谢谢奶奶，”江敛微微垂头致谢。

        陆颜也跟着道了谢，同时莫名感觉松了一口气。她今天来江家祖宅已经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虽然还不清楚原因，但是阮夫人对她，显然没有刚见面时那样热情了，一周不见，对于有些小损伤的故旧的孩子，阮夫人应该表现的更加关切才是。

        可从见到面起，除了稀奇江敛对她的态度和照顾以外，似乎还参杂着疏离与防备。陆颜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出生在世俗的眼光中也不是很光彩，因为这个以前生活在村上的时候没少被人轻视和白眼，久而久之对于别人的情绪和态度就变得十分敏感，一直到后来妈妈带她离开村子才好些。

        所以即使阮夫人和老太爷他们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陆颜也隐隐感觉到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是继续留在栊翠才是最佳选择，起码以江敛目前对她的态度，真出了什么事也应该也会护一护她。

        只是，不知道江敛对她的照拂能持续多久。

        不行，她得跟江敛打好关系，在找到回家的办法前好好的抱稳男主角的大腿，绝不能在这里出事！

        回想这一周零星的相处，除了刚到栊翠的那晚以外，他们很少有见面的机会。白天江敛要出去工作，而她就跟着家庭教师在图书室里复习功课，晚上也很难见到人，撑起这么大一个公司，想来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经常半夜三更回来，那时候她都睡觉了。这给她带了了许多的便利，江敛不在，她也没那么拘束，更自在些，可某些时候也会给她带来烦恼。

        比如现在，想讨好一下江敛就找不到门路。

        唯一一次难得回来的早，他们一起吃晚饭，江敛给她夹了爱吃的菜。

        爱吃的菜？

        陆颜发呆的盯着转盘上的小菜，突然灵机一动。在江敛再次提筷吃饭的时候，小心观察了一会儿，可惜没看出什么名堂，江敛几乎不挑食，在每一碟小菜里都会夹上几筷子，眼见他盅里的粥都要吃完了，陆颜一个着急，行动再次快过大脑，用她的筷子就给江敛夹了一个离自己最近刚尝过不错的绿色软糕放到了江敛面前的碟子里。

        不大不小的一个动作，惹得整个餐厅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就连立在一旁服侍布让的佣人管家都忍不住频频侧目，江敛也愣住了。

        “颜颜？”江敛看过去，问话的声音懵懵的感觉。

        “呃，这个……”陆颜顶着各色的视线，只好硬着头皮的说：“这个好吃的，小叔你尝尝。”

        阮夫人已经吃完早饭了，佣人端上茶水，她正在漱口，本来看到陆颜夹菜的举动已经足够她震惊一整天了，再听到陆颜说的话，一时不察漱口水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她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儿子，除了长辈夹的菜会出于礼貌的吃掉，是从不吃别人夹的菜的，公筷也不吃。

        但伴随着‘咕咚’的咽水声，江敛夹起软糕斯文又迅速的吃完了，向来清冷隽秀的容颜上难得看到毫不掩饰的真诚的表情，“嗯，很好吃，谢谢。”

        他在笑，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笑。眉目舒展，两颊上提，嘴角自然翘起，天生自带三分笑意的含情目眼尾像月牙一样下弯，眼周薄红加深，里头似盛满细碎的光，似醉非醉，朦朦胧胧，衬得本就俊美无铸的脸更加完美的无可挑剔。

        他真的是在开心。

        陆颜暗自吁了一口气，她刚刚情急之下忘记使用公筷了，江敛之前给她夹菜是用的公筷，还好他没生气。

        对陆颜来说，江敛没生气就是最好的结果，虽然之前初见时她也震惊于江敛会笑这件事情，但后来转念一想，书里的江敛除了后期疯魔了点以外也是个高冷但不面瘫的霸总，偶尔笑笑不是很正常嘛，这难道也该遭受别人的质疑和异样的眼光？只是她作为一个穿书人，太拘泥于人设的固有形象了，而鲜活的人物，是有语言表达不出来的东西的。

        何况江敛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站在陆颜的立场上，她倒想要多看见江敛笑。

        然而，陆颜渐渐觉得正常的事情，却把阮清竹和江老夫人吓了一大跳，就连老太爷这样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老将军都愣住了。

        自从十一年前的绑架案之后，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子恪笑过了。

        老太爷盯着矮身笑着看江敛的陆颜，眸底沉沉，若有所思。

        一顿早饭就这么有惊无险的结束了，佣人端上茶水漱口之后，沈溪就从连廊的门进来，把轮椅给陆颜支好。

        阮清竹抚裙蹲在陆颜身前，关切的问道：“阿颜这脚扭伤了还没好吗？”

        阮清竹这一问刚好验证了陆颜之前的猜想，江家人对她有所保留，还怀了其他心思，他们不可尽信了。

        陆颜按下心里的想法，微笑回道：“已经快好了，恢复的好的话下周就可以拆石膏了，谢谢大奶奶关心。”

        阮清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旁边的佣人说：“去把青禾叫来。”

        趁着佣人出去传话的功夫，江敛把陆颜抱上了轮椅，刚刚坐稳，青禾就跟着传话的佣人走进了餐厅。

        阮清竹把青禾招到近前吩咐道：“青禾，一会儿我还有些家务要处理，不能陪着阿颜，你比阿颜大不了几岁，就带着她去园子里逛逛，认认路，再去瞧瞧她的房间。”又转头握上陆颜的手，“好孩子，房间是我给你准备的，去看看我安排的布置你喜欢不喜欢，有哪里不如意，或者什么缺用，要用的，都跟青禾说，千万别不好意思，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啊～”

        “大奶奶的眼光肯定是很好的，阿颜肯定没什么不满意的，不过还是在这里谢谢大奶奶了。”陆颜微微低头致谢。

        阮清竹拍拍她的肩膀，“客气什么！”然后就带着管家离开了。

        老太太此时起身，和蔼的说：“阿颜逛过园子就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太吧，楼月也在我那儿，听说你们都是在一中上学，正好可以自在说话。”

        楼月，是江家现任家主江东旭外孙的表字，姓秦，单名淮，表字楼月。

        秦淮，秦楼月。

        江敛眉心微蹙想说些什么，却被老太爷不动声色的拦下。

        “好的，我知道了太奶奶。”陆颜爽快的应下，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机会，老太太并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在和软的通知她。

        “那等逛完园子，青禾你把阿颜推来佛堂找我吧。”老太太在佣人的搀扶下离开的餐厅。

        “子恪，你跟我来一趟，”江老太爷拄着龙头拐杖率先离开，示意江敛跟他走。

        阳光透过大片落地窗正好照进室内的时候，江敛在陆颜面前单膝下蹲，就像是求婚的姿势一样，却又不尽相同。

        他伸手替陆颜把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带着安抚的意思，又十足的绅士，没有叫人产生一点被冒犯的不适感。只是陆颜的耳朵周边部位都比较敏感，即使江敛只是轻轻带过，她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叫青禾陪你好好走走，再去找奶奶说话，”江敛眸色一暗，收手起身，“青禾，好好照顾颜小姐，有什么事就直接去找我。”

        青禾神色恭敬的回答：“是，子恪少爷放心。”

        江敛转身欲走，抿抿唇，最终还是回头面色认真的说：“颜颜，别怕。”刀削的眉眼中是难能一见的温柔，清清楚楚的映着陆颜的样子，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整个世界。

        我会保护你的，不管怎么样，都会护你的。只是这未竟之言，他还不能说出口。

        陆颜微愣，随后笑开了，“嗯，我不怕。”江敛的表情太郑重了，郑重到让她有一种情深的错觉。

        和江敛分别以后，青禾推着陆颜走电梯去到了二楼。在这古色古香的宅院里有部电梯还是挺违和的，但一想到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居住在这儿，就觉得这样的设计还是挺合理的，人都有老的一天，很多的习惯都是会慢慢改变的。

        二楼三个房间，左手边那间客房就是阮清竹特地为她收拾出来的，房间位置居然和她在栊翠的一模一样。

        青禾推开起居室的门，推着陆颜走进去。卧室，卫生间，衣帽间，基本布局和栊翠的那间女主卧也都差不多，只是起居室的南侧多了一个次卧与卧室只有一墙之隔。整体空间，倒像是个两室一厅。

        青禾把她推进次卧，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一间专门为女孩布置的房间，随处可见的粉色，墙布上blingbling的细闪，简洁梦幻的羽毛灯，一应摆饰挂设倒是跟栊翠的房间装修相仿，女孩儿都会喜欢的风格。

        陆颜微微后仰，瞥了眼起居室另一侧稍微大点的卧室，旁敲侧击问道：“不好意思，可以麻烦问下，大奶奶是住在那边那间卧室里吗？”

        “颜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青禾就好，”然后青禾的表情就变得暧昧起来，“阮夫人住在对门的那个房间里面，这个卧室里啊，住的是子恪少爷。”

        陆颜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赶紧收回视线不再好奇，青禾见四下没别人，有些忍不住了。

        她俯下身凑在陆颜身边八卦的问：“颜小姐，您跟子恪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关系？”陆颜思索了会，实话实说：“我爷爷是大老爷的副官，我母亲跟小叔他们一起长了个半大，所以我勉强也算是小叔半个侄女吧。”

        青禾的表情变得微妙，陆颜半天没听见她的下文，正打算回头看她，她的头就突然蹿到了陆颜的眼睛跟前，把她吓了一跳，“你，你干嘛？”

        青禾哼了两声，眼中略显猥琐的笑意愈深，“小姐，您刚来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位子恪少爷啊，他是难得的真绅士，却也是冷淡高傲的，他对待别人，跟对待你，可真是天差地别两个模样。”

        陆颜好奇：“那他对待别人是什么样？对待我又是什么样？”

        这些她都可以从原书的描写中知道，只是江敛对她的态度真的有那么特别？她从想从npc这里更深的了解一下。

        “虽然您是刚刚才到慈安居的，但就这短短一个早晨得功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洒扫的佣人走进来，青禾便利索的止住了话头，神秘兮兮的道：“小姐你以后就明白了。”

        陆颜失笑，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她看了一圈屋子，果然没什么不满意的，处处周全，样样具备，于是两人下楼，回到入口处的门楼。

        “颜小姐，我带你从门楼这里朝东绕小院一圈吧，刚好最后可以走到佛堂。”青禾指着东边那处连廊，隐约可见高台厚榭，盘山嶙峋。

        “好，都随你。”陆颜顿了下，“你就不要叫我小姐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青禾慢慢的推她朝那边走，笑着摇摇头：“那可不行，江家有江家的规矩，小姐你就安心受着吧。”

        安娜安琪看着比青禾还要大上几岁，在栊翠的时候她也再三说过，两人都是一再拒绝，想来江家真的是规矩森严吧。

        于是，她也不再劝，由着青禾推她往园中的好风光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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