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但是在这安静的夜里确实格外明显。顾西抬眼去看,就见林执白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且问你,”林执白说,“你知错吗?”
“知什么错?”顾西道。
“你刚刚差点杀了人,难道还不是错?金大宝固然有错,但也罪不至死,你竟然出手就要伤人性命!”
“是他先想杀我的。”
“他是想杀你,但他并没有做到。江湖上恶人千万,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若按你想法,那这些恶人岂不是人人都有正当的理由去杀那些反对他们的人?他们反倒成了正义之士了吗?”
顾西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着实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老人竟然能说出这样是非不分的暴论。“金大宝把那个什么魏七剑都找来了,难道还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林执白皱眉道:“你也知道要杀你的是魏七郎。他作恶多端身负多条人命,你若是有能力,自然可以为民除害杀了他。你若尚且不足对抗魏七郎,也是有能力可以制住金大宝求得脱身,何必非要杀了罪不至死的金大宝。要知道他年纪比你还小,一时被人蒙蔽也是有的,如何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要取了他的性命。”
“就凭我仅仅认识他两天就已经发现他做的那么多坏事!”顾西咬牙道。
“他做的错了,自然有公理和法律惩罚他。你可以去报官,可以去丐帮请他们的长老公断,甚至可以去管理这些帮派的武林盟讨个公道。但是万万没有依着自己的想法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道理。他品行有缺,难道你忘了你最初在城中遇到他的时候,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他不也早就死在你手下了吗?”
顾西这才想到当时在城中打断自己出手的那枚石子,自己当时回过头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没想到却是出自林执白之手——他不知跟着自己已经有多久了。
“但我是无意的!而且也是他先动手挑衅的。”
“这次你是无意的。那之前你在家里的时候,要往水缸里面下毒也是无意的吗?”
“你知道什么?”顾西听他这么说,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愤然道,“我那个家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只知道,你还活着,有饭吃有屋住。即使他们再有不对,也不能成为你不做人的理由。”林执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走,跟我回去。”
“去哪里?”顾西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大声喊道,“我不去!你放开我!”
顾西见林执白根本不理他,便立刻又嚷道,“你非要把我带回去,到时候只要你一离开我就去死。我若是死了都是你害的!说什么公理正义,教育人时头头是道,到时候你也是一个害死了一个孩子的罪人。不,你比我年纪大这么多,还爱教训人,分明是罪上加罪,罪一辈子的罪!”
林执白被他的牙尖嘴利气得够呛,咬着牙道:“不走我就不给你解穴,你就一直躺在地上吧。”
“那我也不走,反正回去也是死,我还不如死在这里。”
林执白不明白他为什么对离开家有那么深的执念,便问道:“那毕竟是你的父母,难道还真的能害你不成。”
“他们早就计划把我卖了。”沉默了几秒,顾西道,“像我姐姐那样,一年到头的在人家家里做工,也不被当成人看,得到的那几两银子还要往家里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林执白想到顾母朝自己要银钱时的样子,也觉得这事她不是干不出来。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是担心你回去会不会安安分分地生活,你既也不想再在家里呆着,那就跟我走吧,我收你为徒。之前发生过的事,我不会因此再为难你。你也不要再心怀戾气,就以此为机会重新生活如何?”
“跟你走?”顾西一愣。其实认真想想倒也不是完全不行,反正这个老头铁了心了要带自己回去,跟着他或许比留在家里能好一些——毕竟这人虽然满口都是些大道理,但看上去为人还算正派。只是顾西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跟你走有什么好处?”
“你这孩子……”林执白听了他不知好赖的话有些恼,但是看着他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还是尽量耐着性子道,“我能做的,也就是保证你衣食无忧……不收人欺凌,不走上歪路。你若不同意,我也不会强求。”
“衣食无忧吗?”顾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认真地说道,“别的我都可以不要,但是我要学武功。”
顾西想,他再也不想尝到着任人欺凌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滋味了。
林执白看着他眸子里透着的坚毅的光,又想起他那罕见的武学天赋。心下犹豫半响,终于松口道:“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手中握着的剑只用来保护弱小,不用来杀戮无辜的话。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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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一楼只在柜台处点了一盏油灯。
深夜的褪去了客栈白日的熙攘,暖黄色的灯光照得静谧的大堂多了几分温柔。顾西不知道林执白是怎么处理的魏七剑的尸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置的金大宝。他也没问,安静地跟着林执白下了楼,找个了位置坐下。
此时店小二倚着柜台,胳膊支撑着脑袋正昏昏欲睡。林执白把他叫醒,点了两碗阳春面。
“吃完了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回去。”林执白道。
顾西本不饿的,但是他看着林执白吃得认真,嫩绿的葱花配上白色的面条确实看上去味道不错。碗中的热气扑在脸上的时候,顾西也忍不住动了筷子。
他正低头吃着,忽听林执白问他,“在你眼中,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都见过了。”顾西嘟囔了一句。
“没大没小!”林执白斥道,“叫师父。”
顾西撇了撇嘴,还是改了称呼,“师父觉得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普通人。”
“普通人会卖儿卖女吗?普通人会偏心到把好的东西都给一个孩子,而不管其他孩子的死活吗?”顾西嘲讽地笑着道。
“不如说正是因为是普通人,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做。”林执白道,“他们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地位,却有感情,有欲望。他们不是圣人,但也不算恶人。”
顾西听不懂。他也不想懂。
经过这几次短暂的相处交谈,顾西知道林执白不是个坏人。相反他是个正直到似乎有点迂腐的人。顾西听他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却从没有见他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过一次问题。顾西早知道他和林执白根本就是想法性格脾气样样合不来的,不过眼下除了跟着林执白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他也不再强求能够说服林执白,只是敷衍地“嗯嗯”应着。
林执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或许在这柔和的烛光的笼罩下,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打破这片温柔。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东西,各自上楼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便启程回去。
走出礼明庄镇时,顾西看着不远处的城隍庙,心里一时思绪万千。
一路上的景色还是那些景色,心情却与来时大不相同。少了惊慌,多了沉重,少了期待,多了坦然。顾西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觉得似乎有一扇刚刚在他面前打开的门,在此刻又重新闭上了。
傍晚的时候,就着天边的火烧云,顾西二人的脚步也踏进了顾家的院子里。
顾北此时正在院子里喂鸡,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几天没见的哥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对着顾北身后的林执白客气有加。
林执白走过去对顾北低头说了些什么,顾西没有听清。只见顾北点了点头,走出了院子。林执白又对顾西说:“你看看你父母在哪里,请他们回来一趟。我要和他们说说你的事。”
“什么事?”顾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快去。”林执白皱着眉头道。
顾西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人。到田里的时候,顾父顾母正在地里干活。
见他来了,顾父头也没抬,只当没看到这个人。倒是顾母先走到他旁边,细长粗糙的手指戳着他的额头,责问他跑到哪里去了,好几天不干活是不是反了天了。
顾西躲开顾母的指指点点,打断她的话,说林执白请他们两个人过去一趟。
许是他给顾北开的药真的有效,或者是临走前给顾母留下的那些银两起了作用,一听是那位大师找他们,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汗就往家里走。
临走前,顾母还嘱咐顾西,让他把田里的杂草除一除,再给没施完肥的地浇浇肥。
顾西拎着水瓢目送他们走远后,随便把手里的东西往地里一扔。他都要走了,鬼才要干活。
他不紧不慢地,远远地跟在二人的身后,同他们前后脚回了家。
放轻脚步走到屋门口时,他听见了屋里三个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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