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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屋内,林执白同顾父顾母寒暄了片刻才切入正题。

        他说他在礼明庄镇找到了顾西,见他于武学一道天赋颇高,有意收他为徒,这次来也是想和二人商量一下。

        顾父早知林执白厉害之处,自然没有意见,顾母则支支吾吾地略显为难,这让在外面听着他们谈话的顾西一哂,知道她是舍不得平白少了个能赚钱的劳力。

        林执白见状,又问了顾北吃药的这几天情况如何了。顾父便连忙感谢了他给开的药,说是不过才连着吃了三天,顾西的气色就已经好了很多了,咳嗽气喘犯得也少了。

        “那便好。”林执白说道,“顾北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弱症,到如今也有六年了,耽误了这些时间,要治愈也需花些功夫。这药你们先吃着,过几个月根据顾北的身体情况,恐怕还需要适当地改变药方。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到顾北治愈为止,他所有的药费都由贫道来负担如何。一来可以给二位家里减少些开销,二来不至于一时有什么为难断了药,影响治疗的效果。贫道再每半年过来一次,给顾北复诊开药,争取让这孩子早日痊愈。”

        顾父顾母听了他这话,再也没有不同意的,当下便千恩万谢地答应下来。这下别说是一个顾西跟着走了,就是林执白要把他们一家四口都带走,他们都没有意见。

        顾西站在外面,听到林执白并没有提起自己下药的事,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见父母同意了自己跟着林执白离开的事,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三分。

        他见他们商量完毕,便要抬手推门进去,可就在这时,他听见顾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顾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顾西回头一看,顾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顾西十分不想见到的人——赵钱。

        看着赵钱那张写满了骄横跋扈的脸,顾西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就在此时,忽听见林执白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你们三个,都进来吧。”

        顾西转身就想向外走,可林执白随后的一句“顾西,进来”打消了他的念头。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千万种从这里逃离的方法,腿却像是有自己意识似地跟在顾北的后面走了进去。

        顾父顾母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家的村长家的儿子也有点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林执白,只见他目光环视了一圈众人,严肃道:“除了刚刚的两件事外,还有一件事是不得不跟几位说明的。”

        顾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着林执白的嘴,但耳朵却是在那一刻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觉得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流下,挂在睫毛上,让他的视线也是模糊一片。

        “顾西离家出走的原因,就是他想要在水缸里下毒,毒杀在场的众人。被我发现之后,又害怕受到惩罚,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的想要离开村子……”

        顾西随着林执白的话感到一阵晕眩。

        刹那间,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汗水蒙蔽了他的眼睛,人和物的像映在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分别。取而代之的则是在黑色的背景下疯狂扭动的,像火焰一般的红色的影子。那些红色有的像麻绳一样的细,有些像一面墙一样的宽,有的不断向他靠近,有的不断后退就此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那些红色靠近他,吞噬他,紧接着他的脸上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的痛。随即,肚子,肩膀,后背,一个个地接着痛了起来。他跌坐在黑暗中,勉力支撑着,却怎么也甩不开这如影随形的疼痛。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如震雷般的“够了”,他才如梦初醒,刺眼的白光缓缓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现实的景象终于又重归于他的眼前。

        他倒在地上,赵钱正挥舞着拳头一边打在他身上一边对着他怒目而视,顾北则站在一边用看垃圾一样的冷漠眼神看着他。顾母不知何时已经高高举起了放在院子里的,晾谷子时用的耙子,如果不是林执白及时的喝止住她的话,或许这一耙子已经打在自己身上了。

        “顾西,跪下!”林执白喝道。

        顾西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林执白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又用脚踢向他的腿弯,顾西躲闪不及,被他踢得跪倒在地。林执白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

        “道歉。”林执白沉声道。

        顾西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前,死也不肯开口。顾母看他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愈加怒不可遏,拿着耙子对着他的腰就是狠狠一下。顾西疼得痛喊出声。

        “做错了事情,就应当认错。”林执白道。

        “你父母生你养你,你却不知感恩,反而心生怨念,想要谋夺他二人性命。此其一。”

        “不知友爱兄弟,因为自己嫉妒便要去害他性命。如此自私自利,此其二。”

        “邻里之间不知友善,遇到问题不知寻求解决途径,一味争勇斗狠,此其三。”

        “遇到问题不知承担过错,一味只想逃避,毫无责任心,此其四。”

        “只要对自己有利,撒谎骗人无所不用其极,乃至伤及无辜都毫不在意,此其五。”

        “如此五宗罪,你知是不知!”

        林执白按着他厉声喝道。顾西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他不甘地咬了咬牙,终于低头,用沙哑地声音开口道:“对不起。”

        “你为了什么道歉?跟谁道歉?”

        “因为我想杀人,我差点杀了他们。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顾北,赵钱!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们原谅我!”

        林执白这才放过他,缓和了脸色,对着其他几人道:“事情就是这样。好在贫道发现及时,并未铸成大错。他这几天在外漂泊也吃了不少苦,几次也差点命丧黄泉。今日他已认错,想必已经知道了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也请各位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顾母余怒未消,但是林执白帮了她家许多,后续顾北的治疗也还要麻烦他,她少不了要卖林执白一个面子。而顾北只是目光嘲讽地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顾西,未置一词。

        赵钱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平日里无事他还要来找顾西的麻烦,更何况这次是他主动把把柄送上来的。一想到自己差点被这么从来没放在眼里的破落户害得送了命,赵钱就恨得牙痒痒,执意要拉着顾西去见官才算完事。

        林执白道:“顾西害人是不对,但你平时仗着人多势众总是欺辱他不也是你被牵连的原因吗?今日放他一马,也算是对你自己的过错的反思,如何?”

        “这话你留着到衙门再说吧。”赵钱道。

        “好。”林执白与他说不通道理,也不再跟他废话,只说,“那你带我去见你父母,让我同他们来说。”

        赵钱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他爹,闻言顿时吓了一跳。想到要是他爹知道他平日里没事仗着他的名头在村子里横行霸道,还不得把他的两条腿都打断。思及此,他连忙道:“我父亲可是这安峪村的村长,平日里事情多得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是你一个穷酸道士想见就能见的。”

        林执白道:“反正你去报官也要惊动你的父亲。不如早些让他知道。”

        赵钱被他噎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那、那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回,不报官了就是了。”

        林执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留了个地址给赵钱,这件事毕竟是顾西的过错更大,林执白有心弥补,于是他对赵钱说以后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来找他。

        不过林执白看赵钱一脸不屑的样子,猜他大约是不会来了的。

        ——————

        林执白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就吩咐顾西收拾东西,两个人准备启程。

        时间虽然不早了,但是自从让他道歉之后,顾西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沉默地拉拢着脑袋,多日没有修剪过的头发挡住了眼睛,让林执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以为他心里仍有芥蒂,怕再留在这里多生是非,便婉拒了顾父顾母的挽留准备启程上路,到村子东边的马桥城再稍事休息。

        顾西的行李也并不多,两三件衣服裹了个小包裹,就跟着林执白出发了。

        两个人先是到了林执白落榻的客栈,找掌柜的给顾西单独要了一间房间。

        顾西走进屋子,关上房门。再抬起头来时,他的目光锐利而冷酷。

        他这一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找个机会离开,可是林执白看他看得实在太紧,竟然没让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如果再趁着半夜离开呢?或者说,干脆趁着林执白睡着,一了百了的做掉他?可是他会武功……不知道武功这种东西到底能不能做到让人夜间也警醒着的程度呢?

        顾西一边想着,一边踱步到床边。坐下的那一刻扯到了腰间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腰间已经濡湿一片,伸手去摸,掌心也被染了一片红色。顾西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脱掉了上衣,从脸盆的架子上扯下来擦脸用的白布,按住不断渗血的伤口。

        就在这时,房间门响起了敲门声。顾西原以为是店小二来送洗澡的热水了,开门一看,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林执白。

        顾西乍一见到他,脸上的厌烦还未能很好的隐藏起来。林执白见他如此,只是皱了皱眉,却难得地没有开口训斥,只是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西这才看见他手上拿着的两个药瓶,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你这孩子,脾气这么倔……”林执白无奈,他让顾西坐回到床上去,先是处理包扎了腰间还在流血的伤口,又用药酒给他把这两天受的伤的淤青给揉开。顾西疼得龇牙咧嘴,几次让林执白停手,林执白也没有理他。

        等到处理完伤势,林执白把药瓶放在他的床头,道,“这里面,一瓶是金创药,出血的伤口用的。一瓶是跌打膏。瓶子上贴的红色的字条上有写。我听你谈吐用词……你应当认识字吧。”

        顾西没做声。

        林执白见他不想说也没再问,只是说:“这两瓶药放在你这里留着应急吧。我回去了,你休息一会儿就下楼吃饭吧。”

        他站起身,正要出门的时候,听见顾西在背后喊了他,“师父。”

        林执白停住脚步回身看去,就听顾西沉声道,“师父,从今往后,我应该抛下过去的那种日子,过新的生活了吧?”

        “自然。”林执白点了点头。

        “那,给我取个新的名字吧。”

        名字是父母所赐,林执白并不想给顾西做什么改动,但是见他态度坚决,心想能有个机会让他重新开始也不是一件坏事,沉吟半响,终是道:“顾西、顾西……那便叫顾西洲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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