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我喜欢你
江叶想笑：“你怎么写，我又不是你们世界的人。”
“你可以跟我回去，”赵野神情认真，“我的水被我留在梦里了，暂放在一个超市老板娘那儿。回头这里的事情解决好，我们喝了水就能过去。”
回头？
这里的事情恐怕解决不好了，她很快就会病死的。
江叶目光闪躲，答应得很不走心：“……嗯。”
赵野是个糙汉子，不仅没有感情经验，人还很直男，大大咧咧，根本不是那种细心体贴的人。死党姚庭曾这么评价他：“赵野啊，人如其名，够野！而且又疯又痞又毒舌，落他手里谁讨不着什么好。”
可他这样的性格，却唯独能细腻地感受到江叶的情绪变化，细微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不开心，他都能察觉。
悄悄靠近她，赵野说：“宋澈已经被我给举报了。虽然调查需要些时间，但他知法犯法，后果也够他受的。以后你不用为他心烦了。”
江叶乖乖巧巧：“谢谢你。”
“谢我干嘛……”梦里都没这么客气过。
赵野又往她身边挪近一些，他喜欢看着她，看着她的时候满心柔软和欢喜：“那，能不能告诉我，刚才我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她在做的事情，就是突然把他召唤过来的原因。
江叶眨了眨眼睛，随口扯谎：“我刚才，觉得，屋里太黑了，害怕……然后你就来了。”
“这样啊……”赵野没有深究，也没有再追问，而是悄悄从毯子里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握在手心，“别怕，我这不是来了么。我陪着你。”
声音柔的，要是让姚庭听见，绝对会以为赵野被人下蛊了。
昏黑而空旷的客厅，小射灯还在忽闪着蹦迪。
画面如此诡异，但江叶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死亡好像没有那么可怕。对她而言，漫长或短促的一生，倘若不是有他出现，根本没有什么本质差别。
相反的，比起一辈子默默地忍受煎熬与痛苦，她更想成为烟花。
想要璀璨而热烈的记忆，想要生命得以畅快淋漓。
她的告别计划……
不如就换一种方式。
反抓住赵野的手，在他面前的江叶变得格外勇敢：“我最近有好多事情想做，你要不要一起？”
赵野想也不想就答应：“好啊。我来本就是为了陪你的。”
“那，”江叶兴致勃勃，“那我们今天晚上去看狐狸喷水好不好？”
赵野傻眼：“什么，什么喷水？”
“狐狸！”
“今天晚上？”
“嗯！”
狐狸喷水是什么东西……是要去动物园？动物园晚上开门吗？
赵野不好直白地打击江叶的积极性：“这个，看倒是可以看，不过今天，会不会，嗯……有点……”
“有点冷？”
“啊对！有点冷，对，嗯。说实话我们那是夏天，你们这太冷了，我还不大适应。要不咱……改天？”然后他再买套衣服先。
“可是接下来晚上会越来越冷的，可能狐狸就不喷水了。”江叶才刚哭过，现在染上几分失落，让赵野心里这负罪感直接拉满。
赵野从没觉得拒绝一个人是这么困难的事，别说重话了，语气多一个重音他都舍不得：“这样……行，行吧，就今晚去吧。”
到时候要是看不成，大不了他再想其他办法哄。
“真的？”江叶当场站起来，这架势恨不得立即出发了。
“哎等一下！”赵野也站起来，身上还披着毯子，“能不能先给我找两件……穿出门不被冻死也不被警察抓起来的衣服。”
……
半小时后，江叶从小区外不远处一个服装批发市场，帮赵野买了整整齐齐一套冬装。包括秋衣秋裤，还有毛衣，外套，长裤，靴子，当然还有内裤。
虽然款式各有各的丑，料子也确实次了点……但总比毯子好吧？她不知道他的尺码，只是在心里估摸着他应该得有一米九，所以尽量都挑了大号来。
赵野就这么换上了这个世界的衣服，跟着江叶出了门。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们从公交车上下来，抵达另一个小区。
“狐狸喷水在这里？”赵野还以为会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江叶点头：“对！我租的房子也在前面，行李还没拿走呢。”
“我们等会正好可以顺便拿过去。”
“嗯！”她说着，拉着赵野的袖子往前走。
小区西边有一条河，河对面一片森林，地段可以说是比较偏僻的。河边有一棵棵挺拔但孤独的杨柳树，柳树之间的某个空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雕塑。
雕塑坐落在高台，上有一只狐狸，头顶正在喷水。
江叶高兴地说：“你看！其实它是个水龙头，会在鼻子下面放水，但是头顶的水管破了，又没人肯来修，所以才会一直喷水的。”
“这……”
这他妈就是狐狸喷水？
赵野不太能理解。他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的确是不太懂女生喜欢的东西。
“它本来就是河水，喷完又流回河里去，一点也不浪费的，”江叶松开他，伸手指划，“你看，它脚下有一个圆台，喷水久了，现在就像小水池一样。我把它当许愿池，会往里面丢硬币！有时候也丢过捡来的游戏币……反正都是币嘛，差不多。”
这里隔着很远才有一盏路灯，狐狸的身边很黑，让人在夜里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但那个水池倒是稍稍有点好看，很干净，还有一种鲜有人扰的静谧感。
他问：“你许过什么愿望？”
她说：“想有钱。”
“还有呢？”
“想有自己的房子。”
“哇，都实现了。还有别的吗？”
江叶转头，穿过如墨的夜色望他：“想有一个陪我来看狐狸喷水的朋友。”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江叶的闹钟响了，21：00整。
接着，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猛烈光亮，瞬间将这一隅静谧渲染成耀眼殿堂。
狐狸头顶原本小小的喷水，此刻就像喷泉一样，扬起高昂的水花，直冲向上，在天空中如烟花般炸裂开来，冰凉的水点飞溅，有的落到江叶的发丝，有的落到江叶的脸颊。
而那浪漫明亮的暖橙色光芒勾勒着她的轮廓，仿佛要把世间一切美好都灌注她眼中。
赵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顺到耳后，然后用手心蹭掉她脸上的水：“这个愿望也实现了。”
她从包里找出两枚准备好的硬币，刚才买衣服的时候专门去换的。一枚交给他，另一枚抬手一丢，精准地抛进水池中。
她赶忙闭上眼睛，面对着狐狸，双手交叠在身前做出许愿的手势：“今天是2022年6月21号。我会永远记得今天，因为你来到了我身边。我希望……你永远永远，不会忘记我。”
赵野心中动容，低头看着这枚亮闪闪的硬币，也把它丢进水池中。
“扑通”
她睁开眼：“你许的什么愿？”
赵野说：“我希望你以后平安快乐。”
周围的光亮来自于水池边缘的小灯，可以见得这里最初设计的时候，一定也是花费过心思的。只不过后来它被遗忘了，甚至连这一片都没什么人会来。只有江叶这种孤独的无处可去的人，才会恰好路过它，发现它的特别，成为它的观众。
每天晚上21点整，仅仅持续一分钟。
如今光亮渐渐消散，喷泉的力度也越来越小了。在世界重新归于黑暗之前，他们只顾着看那映在彼此眼中的妖娆夜色，还有夜色中的彼此。
江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紧紧攥着，踮起脚，努力向上探着，轻吻落在他脸庞。
不过是微弱的触碰，却让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短暂的片刻后，她惊愕于自己的大胆与鲁莽，想要尽快退离，可他却不允许，一把搂住她的腰，拦住她的退路，偏头吻上她的唇。
光亮消失了。
夜色寂寂。
沉下心，恍然能听见河水低吟。
江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呼吸，甚至被麻痹了感知。半垂着眸子，沉醉在他温柔眼眸中，那深沉如夜空一般辽阔的眼睛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2022年6月21日，21：01。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冽，对她说：“我喜欢你。”
……
江叶二十二岁，没有喜欢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她很爱自己，更无法随便地去爱别人。
她没有勇气去赌世界带给她的究竟是好是坏。她输不起，她很懦弱，久而久之，她多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孤独的个体，这样至少不会再因为别人的靠近而担惊受怕。
直到命运让她遇到了赵野，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她。
赵野跟别人不一样。
赵野就是她，但也不是她。
四年多的时间，成百上千次见面，午夜梦回时亲密无间的陪伴。他是她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并依靠着的对象。
夜深了，江叶从没有赵野的梦里醒来。
第一次睡新房的卧室她很不习惯，光着脚走出门，看到了躺在沙发上沉睡的他。
回卧室拿来厚厚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江叶悄悄地在他身边躺下。
这沙发很宽很大，比起床来舒适度也不差。
怕打扰他，江叶只敢盖被子小小的一角，躺好后，又慢慢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温暖干燥的手中。
“赵野……”
她轻声呢喃，有点困了，闭上眼睛。
余夜，无梦。
……
次日。
等江叶醒过来，沙发上只有她自己了。
厨房飘出饭菜的香味。
她愣愣地爬起来，看到赵野正往外端盘子。
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揉揉眼睛，嗓子发干：“你竟然会做饭。”
“做饭有什么难的，”赵野被她一夸还拽起来了，“快起来吧，已经九点多了，今天你们这好像要下雪。”
九点多？
江叶竟然睡了这么久，而且……睡得这么好。
她光着脚跑去洗漱，脸上湿漉漉的也不擦，随性惯了，结果一出门撞到了赵野身上，直接被他强硬地打横抱起来，吓得赶忙抓住他的胳膊。
赵野低声凶她：“鞋都不穿！”
江叶委屈：“我昨天才刚来，没有鞋换。”
还说呢，昨天给他买衣服的时候还记得买裤衩子，不记得给自己买双拖鞋。
赵野抱着她回到沙发上，轻轻放下：“我买了身衣服，顺便买了拖鞋，比你平时穿的鞋子大两号，应该够了。”说着，从茶几旁边的袋子里拿出毛茸茸的棉拖鞋，帮她穿上。
江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上是黑衬衫和黑长裤，风格跟那次梦里的时候很像，跟昨天她从批发市场买来的完全不像。
“好了，快吃饭了。”
他起身先走。
江叶高兴地蹦着过去，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这么多！”
金丝南瓜粥，葱香蛋饼，土豆丝火腿饼，手抓饼，酱香饼……油条，拌面，水煮蛋，小笼包，甚至还有水果沙拉……
赵野清了清嗓子：“粥是我做的。”
也就是说别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买这么多也够费劲的，起码得跑好多地方。
江叶在桌边坐下，面对这么丰盛的饭菜有些局促。
他说：“你就挑着喜欢的吃就好了，我拿不准你爱吃什么，就买的多了点。”
江叶拿起奶白色的瓷勺在南瓜粥里搅了搅，心也被搅得乱乱的。勺柄上有一颗粉色小爱心，她用指甲抠了抠，抬眼问他：“我们今天可以出去玩吗？”
“可以啊。”赵野把已经摆好的大大小小的盘子，又朝她的方向推近了一些。
“你是不是在原本的世界消失了啊？别人找不到你，没关系吗？”
说到这个，今天一早，公司领导见赵野旷工，差点没把他十八辈祖宗都骂出来。姚庭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专门录音发到了他微信上给他听。
“没事，管他们呢。”赵野很无所谓的样子。
两个世界很多方面的发展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甚至他的微信可以加到江叶和那个老板娘，也仍然可以联系到姚庭。就连他在这个世界里刷自己的卡，竟然也能正常支付。
真离谱。
饭后，他们一起出门，目的地是理工大附近的步行街，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去逛过。
一路上江叶不停地碎碎念，看起来很兴奋也很期待。在他面前，江叶一点儿也不闷，甚至还有点话痨，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路过一群学生正在做问卷调查，其中一个男学生热情地拦住他们说：“帅哥，美女！麻烦给做个调查可以吗？要是没时间签个字也行！我们是旁边理工大的学生，正在做社会作业，帮个忙吧！谢谢您！”
江叶伸手接过纸笔：“签字就行吗？”
“嗯对！选您喜欢的那一栏签就行，谢谢您！”说着，那人又把目标转向赵野，笑嘻嘻的，“帅哥你也给签一下吧！”
赵野淡淡地扫了一眼，兴致缺缺，他最怕麻烦了，就不爱多管闲事。对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态度，点到为止，并没有多纠缠。
可是赵野看到江叶写完，名字在纸上第13排，临时又改变主意：“让我签一个。”
就签在她名字的下面。
他们走后，男学生满意地看着参与人数越来越多的问卷，一一扫过上面的名字，仿佛还能想起每个好心人的面容，可是看到最底下，他却突然愣住。
“江叶”这个名字的下一排怎么是空白的？
愣了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同学过来问：“签几个了啊？”
他茫然：“14个。不过刚才，刚才好像……是谁来着……没签上么……还是我记错了……”
“谁啊？你在说什么呢，”同学也看了一眼他的签名纸，“不就13么。”
“可能我记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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