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以敬虔为得利的门路（十九）

华哥发牌手一顿，再抬眼看向魏白，对方右臂手肘靠椅侧扶手，右手虚握拳撑着下颌，仍是懒散的样子。

        刚才带有攻击性的锋利眼神，仿佛只是华哥的错觉。

        魏白左手手指灵活转着筹码，操着一口京腔，气定神闲道：“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在家老头儿管得严，这不到我朋友这地界儿玩两天，出来找找乐子。”

        华哥将嘴上叼着的烟用右手夹住，咧嘴乐两声，露出镶着的金牙，“听说你还挺关心上次在这儿断手指的小子”，他冷哼一声，提起卢传森，华哥表情似乎很是鄙夷和不屑。

        “我不知道你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如果只是萍水相逢，奉劝你一句，不该管的事别他妈的瞎打听，否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魏白听到这儿，眼神微动，难道说华哥是知道什么隐情？

        他表面上还是卢传森欠了朋友一些钱的说辞，暗地里观察华哥的细微神情变化，推测对方是否知道卢传森已经遇害。

        “他借了我朋友不少钞票，说是发现个不错的投资项目，非要拉我朋友入股，架不住他死缠烂打，我朋友就友情赞助借给他一笔，结果现在人失联，找不到，钱也打水漂，被他家老爷子一顿数落，这不，被老实关在家里了么，不然今天就跟我一块儿来玩儿。”

        魏白摇摇脑袋，面带讥讽：“要我说，他家拆迁发家起来的暴发户，父子俩谁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大哥不说二哥，在商场上都是一准被骗的主儿，整个一对散财童子。”

        魏白摇头晃脑，带着京腔口音一通白活，沈舒宸在耳麦那头听着，觉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边发哥他们也在试探魏白，见对方语气自然，不经意流露出的嘲弄，再加上浑身上下傲慢气质，活脱一个家里有点钱，就目中无人、自大的公子哥，实在也没看出这人其他什么内涵。

        华哥内心犹疑不定，继续抛出问题，“听说你是从酒吧找过来？”

        魏白一听这话头，心中就暗道不好，想不到华哥如此谨慎，把他从进来的过程了解得这么详细。

        果然，华哥不等魏白回答，就接着往下说，“罗友德罗老板是你介绍人”，听这意思，魏白在酒吧与调酒师的对话，应该一句不落都进了华哥耳朵。

        关键时刻，魏白不能露怯，整套说辞都是他无中生“友”，唯有这罗友德，是狗蛋提供的信息，也是能成功进来的关键，同时还是最容易露出破绽之处，无他，华哥必定是对这罗友德知根知底，魏白稍有不慎，没有回答准确，大概率加重华哥对他的怀疑。

        魏白大脑飞速运转，回忆事先在局里对“罗友德”这个人做得资料功课，选了一套相对安全保险的说辞。

        “嗨，我这一旅游来的，罗老板哪儿能认得我，当然是借朋友的光，知道了这人，听说他是这地界有名的旅游地产开发商，生意规模做得极大，要是有幸能认得，且得跟他讨教点生意经。”

        见华哥没表态，魏白最后又加上一句，“华哥您手眼通天，又跟罗老板是朋友，想必也是精明的生意人，您也看出来我玩牌是新手，在下面赢点都是运气好”，他晃晃手中筹码盒，“但我就是不愁钱，带来一箱子钞票全部都在这盒里，这一趟能认识您这样的‘大人物’，就算输光也值了。”

        果然，此话一出，华哥便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也是，谁不爱听拍马屁的话呢，几句恭维，让桌上气氛重新缓和。

        牌局有条不紊地进行，话题也要向下推进。

        魏白以攻为守，主动引导话题，但没有立即挑明，假意沉吟片刻，才开口，“恕我冒昧，第一次来这儿玩，您这里边的规矩，我还不太清楚，想来应该没触碰到高压线。”

        华哥见对面人诚心求教，伸出三根手指对这魏白，“小子，来我这儿玩，别的规矩没有，唯有三点绝对不能触碰”，说起这个话题，华哥脸上表情颇为严肃。

        魏白收敛起二世祖的姿态，认真聆听。

        “虽说向来是黄赌毒三样不分家，但是我明确把话撂在这儿，我这场子只能赌钱寻开心，所以在这里第一不能嫖，不准搞那些黄色交易，第二不准碰毒，要想嗑药搞毒品交易，那绝对不行”，华哥摆摆手，态度很是坚决，“摸着良心说，墨山这地方，乃至整个a市，你绝对找不到第二家比我这儿还‘干净’的地下赌场。”

        魏白不动声色，静静听着。

        “至于这第三条”，华哥右手在牌桌上方虚画两圈，“你也看见了，这块地方甭管骰子、扑克、麻将、牌九，只要你想，在这里都能玩都能赌，只一样，禁止出千，赌博有赢有输，甭管是你赌技高还是运气好，只要不动手脚，赢多少都算你。”

        华哥悠悠吐出一串烟圈，“不过兹要是出千赢来的，那不好意思，一个子儿你也带不出去”，说完他将右掌五指并拢，“啪”一声劈在扑克桌面，“上面三条，但凡触碰一样，没别的好说，坏了规矩，剁手指以作惩罚！”

        华哥一番话起到点威慑的作用，一时之间，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重几分，只有扑克牌摩擦桌面的“沙沙”声。

        魏白成功问出点话，有心再进一步，打探打探卢传森到底是触碰到哪条禁规，才被剁了手指，但看这情况，若真要再深问，必定会引起怀疑，只好暗自在心中推测。

        那一头沈舒宸他们的潜入行动相当顺利，一组八位成员，分几批接连从南门入口混入赌场。

        都是训练有素的刑警，两两一组进行任务，很快将赌场在用的出入口方位均摸清，并且与二组和余队带着的一组成员，里应外合，将门内外都把控住，就等沈队接应魏警官，准备最后收网工作。

        其他警力怎么部署暂且不提，单说沈舒宸和薛锋两人，将大致情况都了解清楚后，直奔二楼，整个赌场是圆形布局，楼梯沿墙壁呈环形围绕四周。

        沈舒宸抬眼望一圈，二楼全是磨砂质地玻璃包厢，估摸能有二三十间，乍看过去几乎都长一样。

        唯有看间隔，可以判断包厢面积大小不等，且大部分都是关着，里头灯亮着，应该是有赌客在里面。

        沈舒宸和薛锋刚上楼梯，还没踩到二楼的地砖一步，就被一名服务生拦住去路——二楼开包厢玩必须带够十万元的筹码，并且还要是熟客。

        像魏白那种只赢不输，想要一掷千金，却苦于没有门路，故而大放厥词，最后被老板请上二楼包厢的“奇葩”赌客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这赌场开业以来独一份了。

        沈舒宸在大厅转悠时已经注意到，兑换筹码时服务生会记录客人的“姓名”，当然不是你的真实名字，可以是化名，可以是几个没有任何含义的字母，或是没有规律的数字组合，这些都不是关键，只要不重复，用此在这间赌场指代你这个人。

        他俩事先都有准备，带着万把块钱，兑换了点筹码，沈舒宸注意到，每个赌场客人的“姓名”后面都有画“正”字计数，八成是用来记录光顾的次数，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程度标准才能算得上熟客。

        不过，沈舒宸和薛锋有的是办法，两人相互递个眼神，福灵心至，开始表演。

        沈舒宸佝偻下身子，双臂抱着肚子，脸上表情做痛苦状。

        旁边薛锋佯装动怒，对那拦下他们俩的服务生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你们这边服务怎么回事！楼下卫生间堵半天，里面都被水淹了一片，怎么都没人管管？”

        服务生被这架势一唬，信以为真，刚想摸出对讲机，联系楼下的服务生找人进行维修。

        薛锋见势不妙，一把攥住对方的手，阻止服务生接下来的动作，故作情绪激动，“我朋友肚子痛，着急方便，你们就这服务水平？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楼下玩儿的客人！”

        旁边沈舒宸也卖力演出，呻、吟两声，“你们怎么想办法处理那是你们的事，我现在憋不住了，赶紧让我在二楼厕所方便一下。”

        说完就往上窜，服务生有心要拦，还没做出动作，就被薛锋连拉带拽往楼下去。

        薛锋做戏就做全套，还在那嚷嚷，“你先跟我下楼！我带你看看，这楼下厕所都淹成啥样了！”

        等沈舒宸上了二楼，转悠一圈，发现没有通往最上面一层的楼梯，最上层的餐厅和底层大厅用直梯连接，瞬间明白了这样设计的用意，如此一来，想到二楼的路，便只有这一处，方便检控到达二楼的人员。

        沈舒宸他们也是赶巧，原本这出楼梯都安排两人看守，刚才正巧有个带魏白进包厢，被留在了里面，导致楼梯口只剩一人。

        沈舒宸一旦混上二楼，行动便畅通无阻起来，紧走几步，看没有人注意到他，闪身拐进岔口，找到一处僻静角落，和魏白联络。

        “我已经到达二楼，有没有包厢具体位置信息？”

        说完沈舒宸扶住耳麦，屏气凝神，专心聆听，不放过耳麦里面一点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微弱的敲击音，带着特有的节奏从那头传来，是熟悉的摩斯电码。

        魏白手法相当熟练，手指动作细微，但点、划以及中间停顿传达得都相当清晰。

        数字信号并不算短，等敲击音和摩擦音戛然而止，沈舒宸瞬间解读出内容——

        是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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