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那座破庙已经荒废了一段时日,最近正打算修缮重建,报案人是个泥瓦匠,打算去上工,结果发现里面有个女子趴在了血泊里,便吓得跌跌撞撞地立刻来衙门报案了。
死者不是旁人,而是云家二房的夫人,秦英。
正如潘柏所言,因着夜里的一场大雨,破庙外到处都是泥泞。
而且,因为那泥瓦匠嚷嚷了一路,很多人都知道破庙发生了命案,一个个都涌过来瞧热闹,虽然他们不敢进去,但等衙门的捕快到时,门外已经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等皂班的衙役好不容易将所有人都赶走了,庙门外的院子到处都是脚印,已经毫无线索可言了。
好在里面还是留了些有用的线索。
鲜血淋漓的秦英死在破庙的主殿大堂内,就趴在一张残破的蒲团上面,后面便是一尊虽蒙了不少灰尘但看起来却依然肃穆庄严的佛像。
照着惯例,安川并未到场,安子睿做领班,他有意要让她历练,耐心地等她看完了现场后,问道:“有何发现?”
她沉吟道:“这里没有被拖拽的痕迹,应该是案发现场,但昨夜从傍晚就开始下雨,外面的院子又是泥土地,里面却没有留下脚印,说明秦氏与凶手都是在下雨前来到这里的。”
安子睿微一颔首,转身对周福道:“周叔,可以开始验尸了。”
周福与跟在他身后的宋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他们的工具箱。
等两人一起将尸体小心翼翼地仰面放好后,宋汐开始验尸,但在看见秦英的脸之前,她的脸色便有些苍白,随后更是连手都微微颤了起来。
周福见她如此,微微皱了皱眉头,但碍于其他人也在,还是忍着没有责怪她。
安子睿也将她的反常看在了眼中,走了过去后温声问她:“宋姑娘,你没事吧?”
毕竟不久前她刚被秦英为难过,如今陡然见她死于非命,难免会情绪不稳。
轻轻摇了摇头,宋汐慢慢地镇定下来,开始验尸。
秦氏是被一把看起来极为崭新的剪刀插在胸口失血过多而死的,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外伤,死因简单明了。
“她大概已经死了十多个时辰,也就是在下雨之前被杀的。而且,伤口直下,由浅到深,说明凶手比她高些。另外,她死前挣扎过,并非立刻毙命,曾向前爬了一段距离,所以手掌有擦痕,指甲里也有泥土灰尘,至于其他的,”站起身后,宋汐已然平静了许多,对他们解释道,“还需拉回停尸房仔细查验。”
许长恒在血泊外蹲下了身,从脚到头地将秦氏仔细瞧了一遍,只见她衣衫不整发丝稍乱,穿着一袭桃红粉的轻衫与一双艳红无比的绣花鞋,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见她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氏,安子睿也在她旁边蹲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她也不知自己怀疑的是否便是疑点,只能道:“我觉得,她的装扮似是与我上次见她时不太一样。”
“这一身看起来的确是轻浮了些,照理说,这大户人家的妇人素日里应该穿得比较雅致,”点头认同了她的话,但安子睿又道:“不过,女子梳妆是这样的,恨不得每日都换几次不同的衣裳,她这么穿,也是是因为另有他意,也许只是随性而为。”
想不到其他的可疑之处,她只好先行站了起来,好让其他人将尸体给搬回县衙。
宋汐对他们微一施礼,随着周福往门口走去。
微风吹来,宋汐从她身边走过时,有风扬起了她的发丝,恰好落在了她的眼中。
她蓦地一怔,直直地盯着宋汐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安子睿将他的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再看下去,中泽就要将你的一双眼珠子给挖出来了。”
她恍然回神,才发现正在里面勘验现场的陈中泽已经停了下来,甚为不满地瞪着她,而且凶巴巴地对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不了他,她连忙伸手拦下了正抬着秦氏出门的衙役,对安子睿解释道:“安大哥,我知道了,你瞧。”
听了她的话,安子睿也仔细瞧了一眼秦氏有些的头发,突然明白过来:“是簪子。”
“没错,秦氏的簪子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但这一支,”她指了指秦英发髻上的插着的木簪子,道,“似乎太过廉价了些。”
秦英头上戴的这支木簪,虽然打磨光滑,但却是普通木材所制,除了簪尾嵌着一朵如食指般大小的银花外,便再无其他任何出彩之处,不仅并非出自名家之手,甚至还普通得很。
“看款式与材质,的确如此。”安子睿沉吟了片刻,“难道这簪子对秦氏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不明原因,并未置喙,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秦英的脸,问他道:“安大哥,你是否觉得秦氏的脸也与之前有所不同?”
“脸?”循着她的目光,安子睿也端详了一番秦英的脸,却有些为难,半晌后才试探着问她道,“你是说,她比之前更瘦了些?”
不防他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下,才摇头道:“不是,这次她没有涂抹胭脂水粉。”
“哦……”安子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大户人家的妇人,的确不太可能素颜出门,她们又不是用不起胭脂水粉,不过,这个还要去查一查才能确定。”
她又琢磨道:“而且,她的身上并未见到其他的首饰,也没有银子或是银票,若是她出门时并非这身打扮,会不会是被劫了财?”
“也有这种可能。”安子睿点头又摇头,疑惑道,“不过,哪有劫财的还特意给她留一支簪子用?”
她对他的怀疑也认同,只好道:“看来,还是先要弄清楚她出门时究竟是什么样子。”
对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后,见她再无旁的疑惑,安子睿便对沈志远吩咐道,“志远兄,劳烦你随周叔先回去,等宋姑娘验尸后,立刻将她身上的所有物证都送到安捕头的书房去,一件都不要落下。”
沈志远应下,立刻随着周福他们走了。
他们又继续在破庙中试图搜寻有用的线索,却几乎一无所获,只好悻悻而归。
但他们并未直接回衙门,除了方全去破庙四周探访外,她与陈中泽随着安子睿去了一趟云家。
照理说,云家在南和县耳目众多,应该已经听到了秦英过世的消息,但看起来,这里却是出奇地安静。
云府是个名副其实的深宅大院,他们东绕西拐了半晌,才到了会客厅。
等在那里的并非是他们想见的云家二爷,而是云向容。
“二哥去写信了,二嫂突然死于非命,他必须要先告知她远在京城的娘家一声。”云向容的脸上并不见半分哀伤,只是平静地问道,“二嫂她是怎么死的,凶手可伏法了?”
安子睿如实道:“二夫人是因为被剪刀刺中了胸口而流血过多过世的,还未找到凶手。”
云向容没有再多问一句,问安子睿道:“安捕头呢,他怎么没来?”
他迟疑了一下,回道:“我家公子此时还在衙门。”
虽然听起来不像是在回答自己的话,但云向容却并未再为难他,微一颔首,对他客气道:“那二嫂的事,就有劳安捕快了。”
安子睿稍有迟疑地问她道:“有句话,在下虽知不该问,但依着规矩,还是要问一问云二小姐,还望海涵。”
云向容并不介意:“有什么话,安捕快但问无妨。”
见她同意,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在下只是有些奇怪,为何云二小姐看起来并不怎么伤心?”
“为何要伤心?她不过只是我的一个嫂嫂,而且还是与我毫不亲近的那个。说实话,她死了,云家上下唯一真正伤心的,怕是只有我二哥一个人。自她嫁过来后,虽然一直都不守妇道还总惹麻烦,可我二哥却始终待她一心一意,不管什么事都容她纵她,方才听到她的死讯时,甚至险些昏厥了。”云向容的脸上浮现几分不屑,道,“我知道,一些事情早就在南和县传开了,我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安捕快大概也听说过我二嫂的出身,她生在官宦人家,父亲是朝廷的一品大员,若非她是庶女,亲娘又死得早,偏巧她父亲又想借与我云家联姻来巴结我伯父,我们南和云家怎么会有机会娶她进门?说到底,她秦家是书香门第,而我云家却只是卑贱商户,她的人虽嫁了进来,可心里却是一直都瞧不起我云家上上下下的,莫说要她做她身为媳妇该做的事,她连一个妇人该守的本分都不愿去守。若她活着,云家不仅要宠着她护着她,而且还要收拾她留下的一个个烂摊子,可她若死了……”
云向容没有再说下去,但她唇边的笑意却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个本在京城长大的官宦千金却要远嫁到一个小县城的商户人家,明显便是下嫁。以秦英的家世背景,想留在京城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并非奢望,可她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将她远嫁到了这里,若是她心中不情不愿,也在情理之中。
但无论她再不情愿,可还是嫁了过来,
“我这个人一向快人快语,不喜欢惺惺作态,若是说的哪些话让安捕快笑话了,”停了一停后,她又道,“还望莫要让安捕头知道。”
安子睿客气道:“多谢云二小姐如实相告,在下还有一事……”
云向容却微微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能说的便只有这么多了,若是安捕快还想知道什么,还是请去问问旁人吧,为了能助衙门早日找到杀害二嫂的真凶,我云家的人你随意去用便是,这也是我二哥的意思。”
安子睿只好作罢,问她道:“我们需要去一趟二夫人的房间,不知是否方便?”
“我二哥的院子就在后面,随后我派人带你们过去便是。”云向容提醒他道,“不过,她经常不回家,里面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反倒是她在西平街的私宅,你们应该能查到些什么。”
安子睿看了一眼陈中泽,有意要将他留在云府搜查,也顺便问云二爷几个问题,毕竟他们陈家也是在南和县做生意的,与云家的人还算熟络。
云向容似是无意地瞥了她一眼,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二哥喜欢清静,留一个人便行了,你们人多太闹腾,依我看,还是让许捕快留下吧。”
安子睿有些不太放心:“他是新来的,只留他一人在此怕是不妥当。”
云向容却坚持道:“我瞧着他为人倒是沉稳得很,你们大可放心,我是不会让人刁难他的。”
安子睿只好默然以目光询问她的意思,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只好答应了云向容。
在安子睿与陈中泽走后,原本打算派人带她去二房的云向容突然改变了念头,在前面亲自领路。
云家果然很大,她默默地随在云向容身后走了许久,才终于见她停了下来。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门,云向容对她道:“那里便是我二哥的院子了,不过,在许捕快过去之前,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心里觉得不妙,问道:“不知云二小姐有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云向容的神色柔了柔,声音稍稍放低了些,“我听说,安川让你拔了他院子里的所有牡丹花枝,此事可是真的?”
她心中不由一叹,果然又与安川有关。
她如实道:“安捕头的确是这么吩咐在下的。”
“那,”云向容的声音听起来似是紧张了几分,“他当时可说了什么?”
稍一思量,她谨慎回道:“若是安捕头的确说了什么,在下其实也是不敢说出来的,不过,他当时确实没有多说,只是让在下将花拔了,然后送到吴花匠那里。”
云向容的脸上浮现几分失望,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初了,她轻声道:“听说许捕快与安川关系匪浅,以后若是阁下有什么事,大可不必与我云家客气。”
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传闻中安川失散多年的兄弟,也难怪云向容会对自己如此客气。
边说着,云向容已经抬脚往那道门走去,并抬手拉了拉挂在门旁的一条挂着黑色铃铛的绳子:“好了,我派人带阁下进去,我二哥心里正难过,再加上他的性情本就孤僻,若是对阁下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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