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一生悬命（八）
医院在晚上九点的时候，病房会准时熄灯，隔壁床的大姐很快就进入了梦想，不一会儿便有了鼾声。
我并不能入睡，脑海中有着太多想法，如果自己在东京做完身体检查再回国，如果自己早点发现身体的异样，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从知道他的存在，到他的死亡，不到半天的时间里，有太多的起伏，以至于我至今都无法接受。
羽生不断地发来自己的搞怪丑照，或是他自己拍的，或是由美伯母拍的，他以为我还沉浸在无法及时见面的不高兴和情绪起伏中，正绞尽脑汁地哄着我开心。
我微微咳嗽了两声，即使打了止痛剂和消炎针，小腹还是很不舒服，担心吵醒隔壁床的大姐，我起身披了一件外套出门，
刚推开病房门，却看到予怀坐在门口，他的脸上带着极大的痛苦，好像从白天开始，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他见到我，慌忙起身，道歉着：“对不起。”
这好像是他今天说得最多的三个字，我摇了摇头，问他：“可以带我出去走走么？”
予怀一开始是要阻止的样子，但似乎又没说出口，还是答应道：“好吧。”
我点了点头，他伸手想要给我拉上羽绒外套的拉链，却僵在了半空中，有些害怕和胆怯。我感受到了他的窘迫，他曾经说过，每每和女生接触他便会有不舒服的感觉，而今天我与他的接触可能是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于是，我自己伸手拉上了拉链，跟着他下电梯去了停车场。
予怀启动车子，他的驾驶技术很好，即便是启动时也没有太多的摇晃，他一旁问道：“想去哪里？”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予怀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开着车带我来到了海淀。
“我回北京的时候都会开车来学校附近走走。”予怀在一旁说道：“你应该也很久没回这里了吧。”
我和予怀的学校都在海淀，于我们而言，大概就是旅途最开始的起点。
“上一次，应该是毕业离开的时候。”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多前，自己拖着行李箱离开校园，原以为是一场奔赴爱情的旅途，却没曾想到男主角却会是羽生结弦。
“毕业后，你后悔过么？”车子刚好停在了北外门口的红绿灯处，予怀转头问我。
后悔，怎么可能？即便是现在这样痛苦的时刻，我都不曾后悔过，他可是羽生结弦，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我伸出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可是比车窗外的星辰还要闪耀。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予怀浅浅吟来，这样饱满的情感恍若一语点醒了梦中人，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willyoumarryme？是我亲口答应了他，那么这段路，哪怕是火海刀山，我都要垫起脚尖优雅地走下去。
我侧眼看着窗外，车内的暖气和车外的冷风结起了淡淡的霜气，伸出手指，像从前一样在车窗上画着小人，窗外的路灯落下金色的光华，透过小人滑过我的心间，我抚过自己的小腹，是时候和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告别了。
第二天一早，小鱼便搭了最早的一班飞机从上海赶到了北京，小敏因为已经进入了奥运闭环，所以只能通知小鱼前来照顾。
我的手术安排在了短节目的比赛当天，这已经是予怀动用到关系能够安排到的最快的手术时间了。
护士正在帮我抽血，准备进行术前检查，一管管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显得愈加惨白的无力。
小鱼伸手搂住我，在我的耳边低声道：“夏夏，别害怕，我陪着你。”
站在一旁的予怀撇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一切。从昨天开始他似乎一直沉浸在这样巨大的悲伤和愧疚之中，不可自拔，这样消极的情绪甚至盖过了已经开始振作精神的我。
“家属签字。”护士很顺手地将手术同意书递给了予怀，毕竟他这样难过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孩子的父亲。
我和小鱼本觉得有些不妥，我看了一眼小鱼，她正要起身接过同意书，却没曾想予怀没有丝毫犹豫地在几张同意书上分别签了名。
“我想再见一下手术医生，现在可以么？”予怀极其郑重地将手上的同意书。
“可以，跟我来吧。”护士带着予怀离开了病房。
“夏夏，陈先生对你可真好。”小鱼见予怀离开，方才问出了心里话。
“是啊，这几年在国外，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也就只有他，他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回答着，也由衷地感谢予怀的帮助。
“他可不是朋友，你看他心疼难过的样子，好像就是他的孩子一样。”小鱼说道：“你要说他对你只是一般朋友，打死我也不信。”
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和予怀的关系清如明镜，只是这次他所表现出来的情感，确实让我也有些惊讶。
到了夜里，羽生打来了信息，他感知到我的心情不是太好，极力地哄着我开心。
“今天去冰场了，冰面很好滑…”
“还看到了很多只冰墩墩，好可爱啊。”
“因为是中国新年，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呢”
…
他一如既往地话唠，仿佛间回到了平昌，那个时候，我们彼此揣摩着各自的心意，后来他总说，在平昌比赛的那段日子，是自己最难忘的时光，害怕又期待，惶恐又充满了力量。
四年了，我抚着小腹，默默祈祷，但愿如今，一切都能回到平昌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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