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死瞬息
一群小鬼，在灵石雨的狂欢结束之后，察觉到大街上出了样奇怪的物件：一枚红纸，既不是人修退邪的文字，也不写别的，就是一张符纸，静静冒着烟，好似个神仙精灵化的，莫不是个符纸成了精？
小鬼们叽叽喳喳得很是兴奋，大鬼则没有兴趣，摆摆手作鸟兽散。
过了片刻，有一名高大男子拨开小鬼，将红符攥在了手里。
小鬼一看，那男子分明是个人修，却灵压惊人，竟比方才被酒坊抓走的俳优女还要惊人，压得小鬼抱头伏地，叫都叫不出声，更喊不出声音，便是偷出几声呜咽，也被男子的结界隔绝在三步之内。
凉飞流攥着梅拈霜留下的红符，捡起地上写有“明月”二字的玉符，另一面且还留着她的灵力伪装——“俳优”二字；凉飞流且怒且笑：“又拿这套唬人，这回可撞上南墙了……只是红符在这，却没有看到什么酒坊，这是怎么回事？”
被踩在脚下的小鬼肩骨被他一脚踩碎，小鬼见此人修显然不好惹，眼中的血色被吓退了七分，瑟瑟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饶命？那要看你能不能讨我开心了？我问你，方才可是……‘俳优女’在这？她人呢？”
“回、回大侠，被、被酒坊抓走了！小的不敢骗您！不敢！”
“酒坊？”凉飞流脚上力道未有丝毫松懈，反而俯身凑近，加重了力道，“你说的是破色酒坊？”
“是！是！大侠您轻点，便是能补回来，也不经您这么踩啊——嗷！”
凉飞流全然没有面对师妹和小姐们的春风笑意，大约是有些着急，眼神冷漠：“少废话！破色酒坊怎么去？有什么蹊跷？一一交代的话，爷还考虑放你一条小命。”
一凑近，那肮脏的魔气便袭面而来，叫人作呕。
英气少年挺直了身板，仍旧压着一众小鬼，眼神睥睨，对小鬼们互使眼色颇不耐烦，便又加重了灵压的强度。
小鬼嗷嗷惨叫，可惜那些稍有境界的大鬼并未想到即刻会有新的人修出现，都放松了警惕回巢休憩一阵，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些喜欢留在最后捡漏的小喽啰的事情。
无奈，鬼且苟活一缕恶魂，便将所知不多的事宜一一交代。
可惜他们就是在外城和内城之间跑腿的喽啰，确实无法像方才那样接触和通知破色酒坊前来抓人，也并不知道其间方法，说出来的情报也不过是那酒坊是不可捉摸的，那酒坊确实是鬼王所在。
“每次都是一些大鬼通知了酒坊的阴阳鬼，对了！每次酒坊出现都只有一个大门，每次都是阴阳鬼抓的人！”
“那阴阳鬼一开门，就是大罗神仙也动弹不得，不知是什么术法……”
凉飞流质疑：“大罗神仙？难不成你们见他们还抓过大罗神仙不成？”
“不是不是，就是听说有这么一个说法……”
“大侠大侠！我亲眼见到过，抓的还是大宗的少主！就是前几天的事！他一身宝器，却连拔剑都来不及拔呢就被包成了茧子！总之啊，一看到酒坊鬼门，就要赶紧跑才行。”
“是吗？”听得内容来去也就这些，小鬼们并不知道如何找到酒坊，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通知酒坊抓人，但先前他们在外城并未被酒坊抓走，说明并不是酒坊派人在巡逻，而是一些大鬼撞上猎物再向上禀告才抓的人——那至少便不必担心所有人都成了瓮中之鳖。
梅拈霜是个胆大却鲁莽的，他自小知道她是越逼越急的性子，对她装作俳优女招摇撞骗鬼怪却被抓走的事毫不见怪，却仍旧是头疼不已。
少年一面叹息一面加重灵压，转身朝外城去：“还是先找找其它门道吧，全都束手被抓可就全盘皆输了。再不然，也得先把城中的道友解开了再动手……这小小啊、我算知道了为什么都对你闻风丧胆了！唉！”
他垂眸看了看沾染残魂的靴子，抬腿踢了踢地面，道了句：“真脏。”
背后倒作一片的小鬼身碎魂散，化作一阵阴风缓缓消逝，连轮回都没有机会。
另一边，来不及反抗就被破色酒坊的阴阳双鬼困在茧子里的梅拈霜佯装窒息，默默数了几刻钟。
她无法隔着束缚探寻外界，只能冒险割破这茧子。
“呼！早知道不把匕首送人了，险些没能割破！”她愧疚地拍了拍自己的伞，才将它背在身后，点灯一看，四周竟有数个人型茧子，有的尚且有虚弱灵息，有的却……
梅拈霜两步上前，检查厢房之外没有鬼怪动静，便以手作刃，借灵力割破茧子，放出还有一口气的人修：“道友！道友！醒醒！”
被救出的几人都是有几面之缘的宗门弟子，且竟还有两个与凉飞流一般都是元婴期修士，她惊叹这酒坊的束缚之法当真厉害，竟连元婴境界都轻易中招！
若不是她另有法门，怕也没法在这茧子中醒着。
这茧子以被束缚者的灵力为食，越是高强者，那茧子便越发坚韧难以攻破，费了她许多法器和力气。
“你、你是明月宗的那个……”
“道友竟还记得我？！感谢感谢！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嗯……你……上次……调戏了……我……师弟……”想到师弟，那女子竟顿时多了几分气力，眼神分明多了几分杀气。
梅拈霜退了半步，举手干笑：啊……看来这位师姐是看上那师弟了哈。
求生欲使然，她起身去看另一位元婴期修士，那位却是个面生的男修，在场幸存下来的加上她，不过五人，剩下十六七个还没解开的，却都是毫无生气的尸体。
她扶起男修，渡了少许灵力，助他运行周身灵气，以尽快恢复：“道友且勿过于悲痛，眼下先逃出这破色酒坊，也算不负殒命的道友们……可惜我入殓用的法器不在手边，此刻只好以火祭诸位。”她看来是习惯了尸身一般，松开男修的手，又蹲下去徒手剖开一枚死者的茧子，屏息凝神，手法也不似方才那方紧急。
倒也没顾上眼前危机，只觉得当留一分体面给牺牲者。
背后的男子缓了过来，搭上她的肩，哑声道了句：“我来。”
未了，许是觉得无礼，补了一句：“那是我师弟。”
梅拈霜这时才借着他手上更盛的火光看清了他缠绕在发间的银链，瞳孔一缩，没能顾上回应，退开来，半晌才整理好思绪，回神去收其它的茧子：竟是洗剑宗的人？
待死者的尸身被陈列一边，堆上幸存者手头仅剩的一些身外之物作祭奠，等待火葬。
为首者乃是洗剑宗那位男修，因是死者中有六人都是他洗剑宗的门徒，大约是先前传说迷失在鬼画道中的四人，还有两位随他后来到达的弟子。
其中竟有一位且是元婴后期不日将登化神境的佼佼者，因而此时旁人不免敏感四周，生怕被酒坊鬼怪察觉，又被抓住，可又不好催促，只得白白慌张。
梅拈霜思及那四名洗剑宗弟子失踪的传闻不过一月之内的事，他们却无一例外都被束缚茧子吸干了精气，而那位化神境的前辈是随洗剑宗的男修同时到达鬼画道的，却早早地丢光了精气，此间的时间差错不可不说十分诡异，她便问：“敢问道友，是于何日何时被抓入这酒坊中的？我乃是片刻之前，这茧子片刻吸食的灵气精气并不算多，为何一月之内便将他们……”
“片刻？你是默数的吗？我起先还算着，后来便算不清，没了意识，可我记得我入鬼画道时是六月二十六日。”
“在下也是，时间与大家都差不多。”
“在下洗剑宗冼喧秋，乃是于六月二十八日子时后入的鬼画道，一进城就被盯上了，师叔为掩护我们先被带走，于我被发现，相差不过两日。”说罢，冼喧秋懊悔不已，神色悲痛，旁人不知言语，在场认出来的洗剑宗的人是最多的，却只有他与一位师弟幸存，实在叫人流泪。
冼喧秋强收情绪，眼中掩不住的悲戚，那方才因着师弟被吃豆腐记恨梅拈霜的师姐禁不住看得脸红，生觉失态无礼，生生掐了自己三下，才移开了视线。
他道：“被困在里面，怕是有二月有余，我也是近日才越发意识不清。”
“二月有余？”梅拈霜大惊，“可我方才进来时，外界才是六月三十午时过，西子城方过完谢神节呢！”
冼喧秋一下便明白过来，凝重道：“难怪仅仅一月不到，便将灵力吃了个干净，原来在这里时间如此之快，师叔……竟是受了如年的酷刑！”
“啊！”众人面面相觑，冷汗直流，越发觉得这诡异的破色酒坊时刻都要吃他们的命。
此处的时间，在讨论之下便轻易可知，它的时间竟是外头的十倍百倍，是以才能在短短数日便将那元婴后期的大能的灵气吸得干净。
若是梅拈霜晚进来一个时辰，怕能站在这里一道哀悼的人不知能不能有三个……
因此纷纷向梅拈霜投以感激的眼神。
梅拈霜赧然，摇摇手，正色道：“这破色酒坊诡异难测，只能在此结上结界火葬诸位；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做好伪装，尽快逃出这鬼地方为上！”
“是啊是啊！冼少主，若再拖下去，怕有小鬼巡逻撞上了可就糟啦！”
“诸位先行一步，在下来做这结界。”冼喧秋作揖，随后双手凝气，念了几句悼词，一面结界拔地而起，悄然包住这柴房一般的房间，一片火在结界内静静燃烧。“喧秋在此拜别诸位，来生如意。”
这才紧随他人退了出去，却见梅拈霜在后方，想起她是此次的救命恩人，未想竟是这般弱小的女修救了自己的性命，追上前去，低声感谢：“在下洗剑宗冼喧秋，为宗主之子，姑娘今日之恩没齿难忘，来日姑娘若有需要，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拈霜回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眼下青黑，却还要端着少宗主的修养，领着这帮人当出头鸟，生觉不易，不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左臂：“无妨，你不要放在心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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