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绝处逢生
说是要逃出破色酒坊,但是翻墙潜行数里,这破色酒坊的院墙之外全都是荒原,东西南北都一个模样,便是到十里之外,也只有一样无边无际的荒原。
不得已,数人气喘吁吁地赶回破色酒坊商量对策。
那喜欢师弟的师姐原本是手头紧才接了鬼画道的任务,如今十分懊悔自己自不量力:“这么广大的幻境我还从未亲眼见到过,怎么可能呢!”
洗剑宗的林师弟不明所以:“怎么说?这难道不是鬼打墙吗?”
“不是不是!如果是鬼打墙,它定然是会有变化的景色的,说是鬼打墙,那肯定是有‘墙’才叫做‘鬼打墙’呀!”师姐悲戚地擦擦泪花,不知还能否再见到师弟,若此次还能生还,她当真不管脸皮,定要与师弟告白才行,“这十足的就是一个芥子世界,所以在鬼画道里才寻不到踪迹。你看那黑白两鬼开门时,也仅仅只有一个门,并没有其它的配件,想来那门就是个法器,能做到无边无际的芥子世界,定还是个相当稀罕的宝贝法器——至少得、至少得是……”
梅拈霜接道:“怕是上古的法器,或是神器。”“什么!神器?!”
“嘘,鱼鱼道友,你小声点,如果被察觉了,这次可没法保证马上就能救大家出来。”她咬了咬牙,窥视着酒坊的门板,见那处阴气最是森冷,与阴阳二鬼的阴息相同,猜测这大门定是酒坊的关键处——正如那师姐所说“门是个法器”。“那两只鬼从出来到现在都没有踪影,不知现在到哪去了?我们对束缚的秘密一无所知,必须得避着他们走才行。”
鱼鱼师姐赧然点头,捣住了自己的嘴。
一旁静默许久的少宗主冼喧秋拍了下梅拈霜的手背:“我身上带着灵器也无法破除那茧子,你是怎么扛住灵力吸食割开的?”
“一开始是不行,不过幸好我出门时带了不少符,里面就有一枚请佛子画的符。”她笑了笑,没有回应冼喧秋的视线,而是把小乾坤里余下的法器一股脑倒了出来,让大家挑挑有什么堪用的。
法器中大都是明月宗独创或改进的东西,品级都评不上“灵器”二字,但仔细试探,却发现有许多巧妙的地方。
那枚从佛子手中请来的符文被消耗成了半张废纸,依稀可见苍劲笔法,残余的灵力醇厚,若非梅拈霜开口,倒真以为是一枚灵器级别的法器。
修士们所用的剑、符、器,寻常便称“法器”,法器中带有灵识之器,被划到了“灵器”的范围;而那法器中最珍稀的,乃是神明所遗的“神器”。
这世上的神器传闻的都没有几样,更别说亲眼见到了。
“佛子?”
这时,梅拈霜才想起还有佛子这个大靠山在,顿时生出两分安心:“嗯,我此行本是奉命随性千佛寺佛子叁千竞来净化鬼画道的,如今佛子当朝着魔气去了,我在内城留下了信号,只要闯出这酒坊,我马上就能再联系上佛子,有佛子在,这破门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见她如此乐观,冼喧秋被感染了笑意,苦涩一笑:“梅姑娘,佛子现在似在渡劫期,若这真是神器,怕佛子也没有办法。”
“不会不会,佛子的符不就破了茧子吗?”说罢也不和他纠缠,转脸看向大门,“冼少主,你的剑是灵剑吧?我们把画皮戴上,你让这剑去试试水,若是惊动了黑白鬼,我们就装成鬼怪躲进那些酿酒的小鬼里。”
“捻霜姑娘,你确定这薄薄的一张纸有用?”鱼鱼师姐没有冼喧秋那样宝贵的灵剑,她被关出了心理阴影,眼中的希望如风中残烛,怕是自己都顾不上,若是不慎惊动阴阳鬼,怕自己帮不上忙。
梅拈霜点点头:“在外城和内城都有效,开门时我顶着一张假面装成俳优女,它们也没认出来。”
“啊!你装谁不好,装最招鬼恨的俳优女啊?”这不是生叫着鬼怪来打她么?
“最招鬼恨,可也最叫鬼怕嘛。”她将画皮贴在脸上,熟练地收敛灵息,教别人照做,“这样才最快地招来破色酒坊。”
冼喧秋哑然,他听过明月五行子的故事,却不知道五行子里有一个这么乱来的姑娘,忍不住道:“太鲁莽了,若是你没有佛子的符文,不就和我们一样成了待宰羔羊了?”
“无事无事!若我不这么鲁莽,也许就赶不上遇上大家了呢?”旁人听了,还以为她在暗示众人欠她多大的人情,一个个暗暗皱眉;冼喧秋却不认为她那笑容里有那样的意思,自幼看多了他人的白相,他清楚梅拈霜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调门提了半天没能降下来,不该笑的场合却生硬地挂着笑脸,哄哄这个,逗逗那个,招了人烦,不讨好,她却不介意似的。
可准备周全、骗过阴阳鬼的那个人,怎么会是单纯蠢笨的人?
冼喧秋手掌贴上了梅拈霜的背,输入一道温暖的灵力,一下打松了她绷直的背:“你们先去躲在酒坛那边,我去试一试那大门,若是有机会溜出去,你们便立马冲出去,我来挡住他们;没有的话,咱们也不会被一网打尽,就是我被抓了,你们也能再找机会救我。”
鱼鱼师姐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最终带着余下三人悄悄混入搬酿酒材料的鬼中。
这酒坊昏暗无光,到处都是与最初关他们的小厢房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装人的极少,大多是装的酿酒的食材和一些灵丹妙药,更多的还是一些造纸的房间;除此之外,内院处他们悄悄探过,那处与摆满酒坛的院子不同,内院三间大厢房灯火通明,有鬼怪高歌欢笑之声,像是开宴席作乐,且与酿酒搬酒的小鬼也不一样,那阴气妖气浓厚得多,是颇有修为的鬼怪,许是此处的掌事人或是鬼王的干部们。
三间大厢房由南到北一字排开,从窗上可见觥筹交错,但没有轻易靠近,便不晓得后头挡住的两座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那处会不会是出口?”梅拈霜暗暗思量如何证实自己的猜想,一旁的鱼鱼师姐提议道:“不若我问问这些小鬼?”
“……鱼鱼道友,你便是慌乱,也不要这么乱来,我不想着见佛子,你也得想想你那冰块师弟。”
“此话怎讲!我又不是说直接问,实不相瞒,最初我就偷偷问了,小鬼也是被关在这里面,出不去的,它们不知道这门是什么门道,但是他们也给大厢房送酒,没准知道大厢房那边的路呢?”鱼鱼师姐羞涩地撩开袖口,露出一包香粉,“再实不相瞒,我此次出门遇上了合欢宗的道友,和她们学了两招,本是打算用在我亲亲师弟身上的,谁知竟用在这丑不拉几的小鬼身上!你要不要留一点,回去用在你那冰块师兄还是那佛子身上?”啐!晦气哦!
“道友,现在是说这个是时候吗!快动手吧你!”
背后两位沉默的男修默默地移开视线,装作没有看到梅拈霜摸了一把东西藏进了小乾坤中。
这面,无辜的小鬼正两眼空洞地蹲在酒缸旁与梅拈霜一行人作伴,有问有答地将酒坊的事情一一道来:
“小的只知道,这坊主是鬼王大人,鬼王大人?不,他不住在这里,鬼王大人住在鬼城呀!叫、叫什么街……那是个死人住的地方,不给我们这样的小鬼进去。”
“阴阳鬼大人?他们?小的也不知道啊!”
“后面三间?一个是赌坊,一个是姬坊,一个是药坊,是给客人们玩乐的,没有,没有见过什么主人。”
再问,也绕来绕去还是这些,正问道第三遍,便有一阵疾风卷来。
抬头望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追着冼喧秋,冼喧秋瞥见隐约身影于左侧院子,当即旋身朝右飞去,力图引开阴阳二鬼。
下头的人正反映过来,以为自己没被发现,松了一口气,却见阴阳鬼一到上空就分开,一个追着冼喧秋,一个朝着他们俯冲而来。
“它们还真就在大门那!”
“它怎么发现我们的!”
“这画皮对它们没有用!”
“不管了!不管了!我先走一步!”散人的那位男修退了洗剑宗小师弟一把,飞身朝着大门而去,正好趁着两鬼离开大门,此时不开门,更待何时?!
见那林师弟身形不稳,定躲不开白鬼的两爪,梅拈霜抽伞极力砍下,打中白鬼的关节处,鱼鱼赶紧将林师弟拉了一把,两手抓着两个人的衣领带飞一段距离,一边骂着先走一步的道友:“你跑便跑!推他干什么!你不知道……快回来!喂!那门!”
梅拈霜应声看去,见那散人男修刚触及大门,大门就像活过来一般,露出两只眼珠子,眼珠子一转,见来者非阴鬼、非阳鬼,便打开两扇门——打开的门却化作一张恶臭巨口,眼看就要用舌头将散人卷进去。
“言出法随!”梅拈霜合掌驱动符文,冒险将自己送到了散人男修身后,随后以最大灵气运作吉祥伞,伞开灵聚,骤然出现的纯净灵力打得巨口惨叫一声,松开了舌头,可就是一点出去的门缝都见不到。
白鬼五指弯曲,飞来要将吉祥伞毁掉,梅拈霜拖着散人吃力跳上屋檐,躲在伞下,不知怎的那白鬼视野中便忽然没了两人的踪影。
借着吉祥伞隐蔽人的间隙,梅拈霜寻找冼喧秋的身影:“冼喧秋!快把小厢房的结界打开!”
吉祥伞最大的力量乃是在驱邪藏息,方才的净化令那白鬼放着眼前的鱼鱼师姐两人不管扑身回来,说明它们十分在意保护酒坊;若此时它们知道酒坊一处正有火在燃烧呢?
灵力传音来得极快,冼喧秋这才注意到后头的状况,当即应她所说解开隐蔽火葬的结界,果不其然,阴阳二鬼几乎是同时就知道了酒坊内的异状,立定一息,随机毫不犹豫地同时冲着火光处去。
趁着阴阳二鬼没有追来,梅拈霜带着受伤的散人,费力追上冼喧秋,大声道:“朝后面去!它们肯定还会追来!”
“它们来了!来了!火灭了!”林师弟大叫起来!
鱼鱼师姐忙和冼喧秋一起架着散人男修,跟在梅拈霜后头,硬着头皮朝着那三间大厢房飞去。
阴阳二鬼被火惹怒,此时带着索命的嚎叫追来,叫得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一双尖锐的鬼爪越来越近。
林师弟飞身踹开第一间大厢房的大门,滚作一团,掉在鬼怪们围着的赌桌上,梅拈霜拉起他朝后继续跑,掉了一地的灵石和骰子,后头是骂骂咧咧的鬼叫。
跳出赌坊,十步便是写着“色”字的姬坊,几人没顾得上究竟是何等的美色,踹开门撞开美娇人,挡住阴阳二鬼,便借着往前去。
散人回头一看:“就到了!就到了!出路在哪里啊!压根没有路啊!”
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冼喧秋,也禁不住头皮冒汗,说不出一个对策来。
同时元婴期的鱼鱼师姐,只觉得吾命休矣。
梅拈霜亦是头脑发慌,她的手握不住伞,可那阴气已经先于阴阳鬼舔到了她的后颈,她脚下一软,摔在药坊门前;林师弟惨叫一声,抱着头痛哭:“少主!少主!”
冼喧秋赶忙抽手拉她起来,传去灵力助她定神:“梅姑娘……”
梅拈霜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眼神笃定地对上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指向姬坊的第三扇门:“回去!那里是暗道!”
没来得及震惊,冼喧秋为她施加了结界,背上散人就往那里冲。
仿佛一下就明白了梅拈霜的计划一般,另外两人拼着最后一股劲与阴阳鬼相向而跑;在与两鬼面对面时,阴鬼、白鬼确如他们所想,越过了四人,径直朝着后方的梅拈霜去——吉祥伞——它们最想毁掉的,是正在净化酒坊煞气的吉祥伞!
梅拈霜紧紧抓着伞柄,站在伞下,两鬼被灵气刺痛,退了一下,但很快召唤更加逼仄的黑气包裹,很快镇住那碍事的白光。
“梅拈霜!!”
冼喧秋一声大喊,她才敢开口,只是声音已经不成调:“言出法随——”
她移形换影,一下逃脱两鬼的包围,乍一落地,她便擦着眼角大步向前奔去。
暗门之后乃是一条秘密的隧道,她不顾一切地向前逃。
向前,向前,希望就在那里。
一直到隧道尽头,她两手往前一推,那本就碎裂的结界“沙沙”消散,眼前的石块哐当落地,光明落在她的身上。
她张开双臂,扑身向前方的人,哭叫一声:“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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