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崩坏
天色乌压仿佛要塌下来般，大雨摇坠之势如同海啸冲卷着树木、房顶，屋内门窗紧闭，除了雨打玻璃的碎响再其他声音。
和也躺在床上，就着被褥的皂香意识开始下沉，恍惚间如同置身在一片虚无里失了着点，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喊。
“和也……”
密麻的叫唤，陌生的声音，随着分秒流逝那声音越加清晰，最后贴在了耳边。
“和也。”
无法控制，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股力量强行拖拽，就像一根崩到极点后发嗡鸣的橡皮筋。
接着有冰凉的触感拂过他的身体。
“太脏了。”
“你不听话，老是那么晚回家，不吃饭还捡了只浑身发臭的猫。”
“为什么躲着妈妈，不让妈妈碰？不听话的孩子你忘记答应过什么吗？快点，快点洗干净，过来，我的孩子要乖乖呆在妈妈肚里……然后……永……永远在一……”
“和也……快醒来……”
“快醒来呀，我的宝贝。”
“轰！”
惊雷震天，浩大的雨势将座椅翻落的巨响吞没，白炽灯在头顶滋啦闪烁着，如同油尽的老柴灯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哀鸣。
乙骨忧太紧捂肚子，浑身蜷缩在一地狼藉里。
他试图抬头，试图重新站起来，可是周身的疼痛拉拽着呼吸，突然一只脚踩上头顶，伴随咚声身体再次躺下。
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濒死的喘着气，有血流下来染红了眼睛。
少年瘦削的身骨不停颤抖，似乎在拼命压制什么，却又满脸恐惧的看着那些闻血而来的野兽。
谁能救救他……谁能……
狂风尖啸，卷起教室灰蓝的窗帘。
【忧太。】
不……
【忧太。】
不要出来……
【伤害忧太的都给我去——】
“不要出来！”
啪的声，扑朔不断的白炽灯遽然熄灭，室内陷入前所未有的昏暗中，窗外漆黑如墨，被这声恶犬般的怒吼惊住的少年们纷纷露出狰狞的笑容。
“你在狂犬些什么，乙骨。”寸头胖子抽开脚，他蹲下身，将动弹不能的乙骨忧太提起来，五指收紧，对方黑色的头发如同海藻般缠上他的手指。
“快说。”
浑身叫嚣着疼痛，乙骨忧太艰难的睁开眼，“什、什么……”
胖子露出一口黄牙，在他身后，站着几名穿着相同校服，头染彩色，打满耳钉的同学，他们全都高高在上如同神般对着蝼蚁般的自己发出恶毒的命令。
“说自己是狗。”
“是我们的狗！”
“哈哈哈哈”
“不要……”
“什么？”
“这小子在说什么？”
“不——咚！”
少年闭紧双眼，双手下意识挡在身前，他蜷缩着，过长的黑发遮住了满脸的泪痕与恐惧，无数拳头捏紧冲来，扑通扑通糅杂着时急时缓的心跳，终于乙骨忧太如同尸体般躺在那任他们拳脚相向，这群人却反而停了手。
他们大笑着，羞辱着，离开前还嫌不够的冲他吐着唾沫。
大雨狂摇，世界没有灯。
【忧太。】
蜷缩的黑影没有回应。
【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
【他们欺负了忧太都得死！都给我去死！】
黑气渐渐凝实出一个可怖的怪物。
“不要，里香……”
在他微弱的呼吸下，怪物的声音变得无比急切：【忧太，疼吗？】
“不疼，一点不疼。”
【真的？】
“我有骗过里香吗？”
【……】
沉默蔓延开来，一片昏暗中乙骨忧太慢慢撑起身体，“我们回家吧，里香。”
和也是在一阵窒息下醒来的。
导致他无法呼吸的源头是祖宗。
橘猫圈成一团，趴在他脸上睡得正香。
他没好气的将猫抱下去，然而双手抬到一半竟落回了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气力，意识仍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里。
窗户折出一角天光，将房间分割为两半，他处在灰色里，只觉得那亮处时弱时强，渐渐开始分不清真实与虚假，直到听见有人在喊。
一声接着一声，还有熟悉的皂角香，下意识往那处蹭了蹭，过了许久和也睁开眼，却对上一张隐隐泛红的脸。
“三、三条君。”那人结巴了两声，眼圈发红，头发还带着湿气，发尾上坠着颗水珠，随着身体的晃动终于啪嗒落下，在沾灰的校衫上浸出一块湿渍来。
原来是乙骨忧太。
“你回来了啊。”和也说完，后知后觉发现嗓子有些哑。
乙骨忧太点头，见人醒来松了口气，将书包放好站起身，“我去洗个澡，那个，晚饭如果不嫌弃的话……”
“我都可以。”和也道。
等人拿了衣服出去，他才如重释放大口呼吸起来。
“祖宗，祖宗。”和也在黑暗中喊。
“喵~”
橘猫一脚跳上床，迈着轻快的步伐靠近他。
摸到熟悉的毛发，和也终于缓过劲，他将脑袋埋进橘猫微刺的毛发里，问着它的味道，长久的叹出口气，细不可闻的说着。
“谢谢……”
“喵~”
大雨不知疲惫地冲刷着小县城的每一处。
如同剔骨般的大力，空中久久弥漫潮湿的气息。
乙骨忧太离家出走时并不是一点钱没拿，他揣上了这些年“早有预谋”攒下来的积蓄，租了间一室一厅。
房屋狭小，客厅连着厨房，只有一扇小小的木门做遮挡，没有电视、也没有书柜，仅只有一个矮矮的桌子至于榻榻米上。
回来时他特地去了趟超市，买了打折的蔬果，还有一些肉食，洗完澡，快速处理好身上的伤后，熟练的炒出两菜，端上桌时还有些拘谨。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陪他吃饭。
哪怕屋子狭小，哪怕他总是受尽欺凌，却也从没藏过想要拥有，渴望拥有朋友的心情。
将菜包进嘴里，乙骨忧太悄悄抬起眼。
和也吃得自在极了，反而衬得对面的主人家像个客人。
橘猫趴在脚边，尾巴是不是扫荡，它正在吃乙骨忧太带回来的罐头，吃到一半突然支起身体。
一双碧瞳明亮有神，优雅的站起身，走过去蹭了蹭新奴子，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后才回到罐头旁，乖乖把脸埋了进去。
看见乙骨忧太紧张的表情，和也道：“别理它。啥事不做，占有欲还强。”
“是、是吗。”乙骨忧太不确定的说。
“嗯嗯。”和也点头，有理有据的开始说起一只猫的坏话，“你没养过当然不知道，当初我在外面不过摸了把小猫，回家后它直接冷了我三天。”
“就无理取闹得很！”
“喵~”
祖宗仿佛在附和。
和也笑了，夹着筷子的手抵住脸颊，侧头看它，“说你呢，不打自招。”
“喵~”
“烦死了，笨猫！”
“喵~”
没忍住乙骨忧太笑出声，在一人一猫毫无情绪的盯视下慢慢僵了身体，“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笑——”
“都傻。”突然和也说。
“……诶？”
不理会对方满脸的求知欲，和也搁下筷子，跟老大爷一样瘫在榻榻米上。
“不吃了吗？”乙骨忧太问。
“饱了。”
不久耳边响起了收拾碗筷的声音，直到水声溢满屋子，瓷盘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回到了上个周目，他也是这样，毫无形象的瘫在榻榻米上，对方就如同小媳妇般，任劳任怨的收拾残局，末了端出水果，喂进他嘴里，那生活啊就跟神仙似的潇洒极了。
虽然夜里总是他受累多一些。
眼下兜里的手机一如从前狂震不停，提醒着和也人设崩塌。
然而呢，还不是没满60，不会满60那他还怕个啥啊，不照该喝喝该吃吃——嗞！
陌生的电流蹿入体内，和也只觉心脏紧缩，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旋转，咚、咚，心脏狂跳仿佛重锤砸在鼓面，余音徐徐间他看见自己动了。
身体无法自控，竟自己沿着桌子站起来，就像初学走路的小孩，没一会便腿软的跌倒，随即又沿着桌角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晃的朝厨房走去。
干嘛？这是要干嘛？！
他想停下，可是身体不能自控，眼见着正埋首洗碗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后，他开始尝试呼喊，然而无论再怎样喊叫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和也放弃了，他干脆闭上双眼，假装自己魔怔了，但感观不会骗人。
他听见乙骨忧太疑惑的询问，然后……
磁盘落地，伴着祖宗的叫唤，他将人抱进怀里，吻了下去。
“咚——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狂乱坠着，连魂魄都颤栗起来。
乙骨忧太懵了，他被人拖进怀里，随着对方倾靠过来的头，发丝乱翘，遮住了上方的光。
滚烫的呼吸以及被撬开的唇，有什么东西滑了进来，湿乎乎的——猛地反应过来，乙骨忧太涨红了脸，一双眼慌乱的转，手上也全是泡沫，他无措的站着，如同木桩般任由对方胡作非为。
【忧太？忧太！】
“喵~”
二人一咒灵，还有一只猫，挤在狭小的厨房里，水龙头还在哗流响，而等待和也的也不知是怎样的结局。
他只知道这十五分钟格外漫长，比小变态囚禁他时还要漫长。
唇齿交缠，眼睫此起彼伏的轻颤，唾液在凌乱的呼吸下拉扯开一道丝线，挣扎下渐渐散开的衬衣，以及衬衣下青红遍布的淤青。
啊，他又被揍了。
真的是好没出息，和也忍不住想。
在两人不断纠缠间，一个巨大的怪物出现在他们身后，如同失去心爱之物的小孩，怪物语无伦次又发狂的尖叫起来。
巨口大张露出堪比锯齿的牙，她愤怒着，伸出双手想要将那个霸占她所有物的人类杀死。
但是两人靠得太近了，她的忧太正被人抱在怀里。
太近了，他们太近了！
杀了那个人类，可她不能伤害忧太！
【放开，放开！】
【我的，是我的——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忧太要和里香要永远在一起！】
“轰——！”
磁盘爆裂，水龙头由外力拧断，水花四溅瞬间沾湿了两人的衣发。
如同濒死回水的鱼，乙骨忧太终于有了反应，他察觉到和也身上的不正常。
烫手的体温，还有失去焦点的眼。
其实乙骨忧太的力量并不小，相反他天生具备怪力，不过因为自身性格，加上一张好欺负又十足纯良的脸让人——包括他自己都快忘记是有能力做出反抗的。
来不及思考，他抓紧和也的衣服将人从身上推开，可在看见狂躁的里香后又慌忙把人拉回来。
【我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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