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驯狗和主题展
黛玉看着薛虹，缓缓接过了刀柄，这把刀在她手里变得很沉，瞬间掉到了地上。
“二哥哥，你说过的，只要不犯法，其他事情随便我。”
……
“其他事情里面不是也包含了与安妮的交往吗？”
“其他事情里肯定不包括离开我。”
薛虹慢慢地跪下来，扬起脸看着黛玉，一字一句地说：“大小姐，请和我结婚吧。”
黛玉本来想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继续嘲讽薛虹几句，但看着薛虹几乎可以称得上虔诚的目光，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说过，等我成年以后才需要考虑结婚的事。”黛玉只想看薛虹在自己面前多跪一会儿。
“我们可以先订婚，大小姐，等你成年以后我们再结婚。”
“你这样毫无准备地求婚，还指望我能答应你吗？”
“没关系，如果你不答应，我可以多问几次，直到你同意为止。在你同意以前，不许出暮园，我可不想你又跑到李斯特那里去，再给我弄个大新闻出来。”
薛虹拿定主意，他不允许有人吃他的，穿他的，还跑出去给他弄顶帽子戴头上。
黛玉摸了摸薛虹的头顶，问了他一个问题：“二哥哥，你现在能体会到我刚来英国时的心情了吗？”
焦虑不安，患得患失，又无法言明的心情……
薛虹扬起脸，露出纤长的脖颈，他无法回答黛玉的问题。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但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坚持等黛玉成年以后再跟黛玉结婚。
“不要离开我，我可以……不干涉你和李斯特见面，也可以让你自由地发展事业，但求你不要离开我……在这里，除了你以外，其他事都是无所谓的……”
薛虹惊觉自己已经分不清虚拟和现实了，他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他的内心深处的情感都被黛玉牵动着，再也没有一开始那样进退自如的心态了。
黛玉俯视着薛虹的脸，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关于狼的故事。世界上本来没有狗，先民把狼圈养起来，消磨它的野性，让它变得温顺又忠诚，永远伴随在人的身边。
这才刚刚开始，希望二哥哥可以再对我温顺一点。
这种我不答应就不让我出门的想法，以后再也不许有。
“为了能出家门，我还是勉强答应你吧。”黛玉扶起薛虹，“二哥哥，要好好给我补一个求婚仪式哦。”
薛虹没想到黛玉这么快就答应了他的求婚，他本来打算跟黛玉耗上十天半个月。
“现在我要好好规划做主题展的事情了，二哥哥，不要打扰我的思路，快出去吧。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跟我求婚，你可以多求几次，直到我满意为止。”
黛玉说完就回书房，开始画设计图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个故事起承转合就很清晰，黛玉很快就定了四个场景。
第一套做祝英台的求学装，腰上配禁步，额上配双龙戏珠抹额，耳中戴白玉珰，突出英台女扮男装求学时的英姿飒爽。
第二套做祝英台暗恋梁山伯时的暗恋装，英台对梁山伯谎称家里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问梁山伯是否愿意娶自己的妹妹。英台穿上女装，试探梁山伯的心意。这一套暗恋装，英台戴翡翠嵌宝蜻蜓簪，额头上贴着蜻蜓翅膀做的描金花钿，穿碧色衣裙，腰间戴豆绿宫绦，突出少女英台的活泼灵动。
第三套做祝英台和梁山伯终于捅破窗户纸，互相确认心意以后的热恋装。此刻两个人情到浓时，已经私定终生。英台穿银红色小袄儿，白绫细折裙，戴折枝花银梳篦，垂石榴石金步摇，腰间束一条金色双环四合如意绦，突出英台热恋时的甜蜜心情。
最后一套最难设计，故事的最后一幕是一对青年男女化蝶归去，是脱离现实的，无法按照之前的思路以贴近生活的方式去设计。黛玉对着画纸冥思苦想，才开始设计化蝶装。英台一身缟素，梳飞天髻，头上戴的都是银白装饰。黛玉把自己最喜欢的四蝶银步摇设计进化蝶装里，英台戴着蝴蝶步摇，耳中垂着蝴蝶耳坠，再披一件藕荷色百蝶穿花薄衫，仿佛下一刻就能凭虚御空，羽化成仙。
做好设计图以后，黛玉又认认真真修改了很久，继续优化细节。
等她完全敲定了设计的细节，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贝拉敲开她的门，问她要不要送晚饭进书房来吃。
黛玉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出房门去饭桌跟薛虹一起吃饭。
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管家把每一种食物都配上对应的餐具，摆在黛玉面前的是：肉汤匙、肉冻汤匙、奶油汤匙、龙虾叉、沙拉叉、沙丁鱼叉、蜗牛叉……
这些银质餐具各不相同，还必须用在正确的菜品上，真是给每天的晚饭增加了不少难度。
贾府的礼仪多，但是不像维多利亚时代的饭桌礼仪这么折磨人。这可能是淑女们吃得少的原因，与其拿错餐具而丢脸，不如在饭前就吃个半饱，饭桌上随便摆摆样子就行。
黛玉吃了点烤羊肉，她到现在也理解不了薛虹为什么能接受焗蜗牛这么奇怪的菜，薛虹跟她提过，他像黛玉这么大的时候就去了英国，所以能在这里适应良好。
等黛玉遵循“食不言”的原则吃完晚饭的时候，薛虹早就已经吃晚饭，开始吃甜点了。
黛玉和他聊了一下主题展的细节，薛虹拍手叫好，但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大小姐，你觉得有多少名媛愿意冒着得罪伊丽丝夫人的风险来参加这个主题展呢？”
黛玉叹气，尽人事知天命吧，先做出能打动人心的作品来，再慢慢发展顾客，如果客人真心喜欢黛玉的设计，即使可能会得罪伊丽丝，她们也会光顾的。
“第二，大小姐，你确认要让模特穿着纯中式的衣服来展开主题吗？虽然你的目的是出售首饰，但如果你能同时推出服装，这次主题展的意义会更大。”
黛玉点头，薛虹的提议每次都充满了商业价值。
的确，如果只是为了给顾客推销首饰，这个主题展的价值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黛玉决定改变衣服的形制，让这些服装同时具有汉服和洋服的特点，顾客甚至能在日常生活中穿着它们。
那就不仅需要设计稿，黛玉还急需一个裁缝，把自己设计的衣服制作出来。
黛玉面试了几个裁缝，大多都富有经验，但他们只做过洋服，对汉服一无所知。黛玉觉得与其招经验丰富的老手，还不如找一个设计风格未定型的新人，让新人更好地去接受汉服的形制和设计。
能做衣服的裁缝好找，本身技艺高超还愿意学习新鲜事物的裁缝就不多了。
黛玉在这件事情上宁缺毋滥，做“汉洋折中”这个路线，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也没有接受它的群众基础，如果不能一鸣惊人，后面再想推出汉洋折中的服装，肯定是“再而衰，三而竭”。
坚持了几天以后，还真让黛玉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长裙的女人走进中式商品店，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拘谨地躲在女人身后，又好奇地四处打量，一双眼睛骨碌碌转。
女人向黛玉说明来意，黛玉才看出来她是想来应聘裁缝的。
还没等黛玉考察她做裁缝的基本功，贝拉先向她发难了：“太太，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带着孩子来应聘吗？”
女人对这个问题并不惊讶，她叹了口气说道：“孩子的其他亲人都去世了，我走到哪里都得带着他。达伦很乖的，他不会影响我工作。”
似乎是为了验证母亲的话，达伦乖巧地用手捂住嘴，表示自己不会胡乱吵闹。
贝拉还想继续追问，黛玉制止了她，黛玉递给艾琳一块生牛皮，不等黛玉向她吩咐，艾琳就戴上顶针开始在生牛皮上缝针。
裁缝的基本功包括三功（刀功、针功、烫功）和六法（推、门、归、烫、摆、缝）。其中最难的是针功，针功上最难的是在牛皮上缝线。
生牛皮没有经过加工，非常厚，所以缝起来更难。
这一项任务作为面试的考察项是非常合适的，可以快速看出裁缝的基本功是否扎实。
艾琳的速度很快，缝针的时候下手又稳又准。不一会儿，生牛皮上的缝线已经完成了，她恭恭敬敬地交给黛玉去检查。
艾琳采用的是双波浪缝法，底线如米粒，等大且整齐，面线是饱满的平行斜线。线与线之间刚好拉开一点距离，相邻两根线的交叉点没有露出表面，是非常漂亮讲究的针功。
黛玉非常欣赏艾琳的作品，但是她不禁对艾琳的情况产生怀疑。她一定曾经向名师学过制衣技术，这样一个技艺高超的年轻裁缝，穿着却很破旧，恐怕她的生活过得非常艰难。
一个有机会向名师学习的人，家境不会很差，为什么她的母亲没有向她伸出援手，让她可以安心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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