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周围看戏百姓纷纷驻足，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惠香一而再忍让这个庶民掌柜，他要票号便给了票号，不曾想竟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姣好容颜登时勃然大怒，张牙舞爪道：“好你个罗敷堂，我家贵人赏面便是天大的恩德，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话罢，她一挥手：“给我砸！”
林掌柜也没料到对方天子脚下竟敢做出如此流氓行径，还未反应叫来打手，那女子身后的那群壮汉率先冲进店中，见之砸之。
后院打手听见声响，抄了家伙什冲出与壮汉们交起手来。林掌柜全全不懂武，只能拼了命冲进人堆，挨了不少拳打脚踢才将堂中贵重物品抱到一旁。
旁观者皆看着摇头，那姑娘带来的壮汉们明显经过了大营训练，这片地上敢如此张扬，想必是魏家送进宫中的那位主儿派来的。
罗敷堂行事向来刚折不屈，这事闹到最后许是只能当了个闷声亏。
看着壮汉们将小店砸的一地鸡毛，站在角落的林掌柜眉眼青黑，大喝一声：“够了！”
惠香瞧着，冷笑一声道：“怎么，如今知晓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林掌柜左手握成拳，抬起颤抖的右手指向惠香丑恶面容：“你、你，皇子犯法尚且当与庶民同罪，天子脚下，目无王法！”
“呵，与我家贵人谈王法，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罢，身后人群骚、动起来，却听得人群中亮起一道嗓子：“本官倒要看看你家贵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目中竟敢置王法不顾！”
人群让出一条道，华贵马车掀帘，露出一张精神矍铄的面容，老者踏着车墩缓步走下。
不知来者，惠香虽有些慌神但仍是维持着表面镇定，问：“来者何人？”
面前老者一身简单外袍，端的是副两袖清风的模样，他启唇，言语带冷：“本官乃当今圣上钦定三品御史大夫，余照书。”
惠香一听，双膝差点软跪于地。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来者可是御史台金嘴余照书！
完了，这下娘娘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余照书看了一眼站在碎物中央的林掌柜，再看了一眼惠香和身后那群壮汉，心下了然：“民乃国之根本，如此目无法纪，凉了百姓们的心，本官相信陛下自有圣裁。”
话罢，人群爆发出一声欢呼。
罗敷堂掌事日日和颜悦色，老实人被强权欺凌至此众人已是不忿，再者也是因大梁当下能如余御史这般不畏强权的言官实在少之又少，百姓们或多或少都被权压迫过，见有为其鸣不平之人，难免群情激昂。
惠香当即冲着林掌柜赔了个不是，带着人马从夹道溜了个无影无踪，余照书甩袖上了马车，被众人目送着离开。
宿春茶楼雅间，温润如玉般的公子一身暗金纹绣的青衫，正手执茶刀拆分切着茶饼，门外响起了脚步。
他不慌不忙将小块茶饼用沸水泡开，分之醒茶，然翩翩起身，拱手拜道：“钧伯见过师父。”
余照书吐出一口浊气，摆了摆手：“你我师徒多年，不必多礼。”盛清直起腰，笑着邀他入座，将茶汤推至老者桌前，道：“钧伯记得，师父最好这口浓普茶了。”
茶汤香徐徐散出，余照书点头，待热气散去些，轻揩杯口饮之。
“师父往来最是准时，今儿茶饼入汤了才迟迟现身，可是何事耽搁？”盛清不着痕迹移开目光，神色平淡。余照书提起此事便有几分生气，“这魏家，真是愈发不像样了！”
盛清心思玲珑，心下略略思忖，笑说：“自赫连将军去后，上京便唯有魏家手握重兵，再者贵妃娘娘盛宠多年，这如日中天的架势，旁人又怎敢招惹。”
“哼，你入仕也不过几载，怎也学得这般瞻前顾后了？若人人都视而不见，大梁就成了他魏家的天下！”
余照书慷慨激昂话罢，盛清忙打断道：“师父慎言！”
“倘若我等言官都需慎言，御史台岂不空设！”
话罢，盛清微抿嘴角，眉头皱起，余照书见他默不作声的模样对着他劈头盖脸便是句毫无少年意气，气愤甩袖离去。
两人不欢而散，被批、斗了一顿的青衫男人坐在原位，待茶室寂静，他原抿成直线的唇角微微上扬。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面前的杯盏，普茶入口细品半分，轻声赞扬：
“嗯，茶汤果然浓淡适中才宜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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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照书没有辜负被奉为御史台金嘴的名声，一顿抑扬顿挫、饱含情感的上奏将魏贵妃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批了个狗血淋头。
但此事关天家颜面，虽说余照书痛批的只是魏贵妃，大梁帝面上仍是挂不住。魏将军当即被勒令亲临罗敷堂，赔偿大小损失，贵妃也一并被禁足，朝野封口不再发酵。
清宁殿内，宫人络绎不绝。
画意捧着重瓣的荷花插入高瓷瓶中，王皇后侧倚着贵妃榻，目光瞧着那闭合着的大花骨朵。
瞧了片刻，她起身走向瓷瓶，一手掐着花茎，一手在花头轻轻拍打，整朵花似应召般敞开。“年年荷月，最能生趣的便是这催花绽了。”
画意立在一旁，听她话罢，笑道：“娘娘巧手。”王漾笑了笑，是时，诗情走进宫内打断两人谈话，“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夔儿来了。”
王漾面容扬笑，走出几步迎上一身珠宝钿带的男儿郎，“见过母后。”赵夔话罢，目光落在一旁被王皇后拍开的荷花上，俊朗面容带了笑意：“母后近来身子可好？”
王漾拉他坐下，道：“你送来的药自然是极好的。”话一顿，她抬眼看向一旁的诗情、画意，两人会意点头，带着宫人们退下由母子叙话。
“……这么说，魏燕琼禁足后，魏家也也安分不少。”王漾沉吟一声，赵夔蹙眉，说出了心中所想：“母后，儿臣虽有意与罗敷堂合作，但只是略施小计，魏家便自断了臂膀，反应过大，时间太巧。儿臣疑心……有诈。”
王皇后虽觉他言之有理，但以她多年与魏燕琼交手来看，她是一个极爱惜羽毛的人。
何况在这偌大后宫之中，偏她魏燕琼最像那豢养着的孔雀，没事便要开屏显摆两下大梁帝的宠爱，她竟愿意折损自己在赵谦心目中的形象？
想罢，王漾道：“夔儿，母后与魏燕琼交手多年，照她的性子很难做出自损八百的事。你如今步步要眼线、要银两，珠宝阁难以一己之力撑你稳下朝野，历来合格的帝王皆有必要的果断。”
赵夔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确实处处需要银钱周转，只是如果仅仅因为银钱置自己于腹背受敌的情况，那太得不偿失了。
男人眉头紧皱，思考时下意识摩挲着下巴，良久才道：“容儿臣再考虑一段时日，今日便不叨扰母后了。”
王漾知晓他主意大，不再多舌，唤进画意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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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知晓罗敷堂被砸一事，还是在魏家被勒令去给林掌柜道歉后，玉扇正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与她听。
待她说罢，谢姝脑海中也浮出个巧字。
且不说宫里出来的婢女怎会那般不懂规矩，青天白日巴不得他人知晓自家主子就是宫中的大人物。即便是再嚣张跋扈的主，天子脚下皆是子民，王法都不顾，是嫌脑袋在头顶太安逸了？
甚至还撞上了御史大夫，被人狠狠到御前告了一状，虽棋盘中棋子交错，但一切无疑像被一只手策划安排好了一般。
盛湛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她又替他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谢姝想罢，再也等不下去了，临时唤来小琅传达午膳后想与小侯爷一叙的消息。小琅去了许久，就在谢姝怀疑他是否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时，小琅带回他的口信：同时，同地。
用完午膳，谢姝带着老夫人强塞的那些个打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巍醇街淮月绣房而去。
上次讨论红蔷纯露的事毕后，谢姝便寻好了新的籍口。
淮月绣房与春熙楼没几步脚程，侯府的新衣又皆数是于淮月绣房定来的，以试新衣的由头，不动用武力就能将这些打手拦在外头，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姑娘去试衣，你们便在这侯着吧。”
进了淮月绣房，玉芝便双手环胸，拦住了打手们的路。打手们面面相觑，脸上为难，见状，玉芝柳眉一竖：“难不成你们还想进去啊！”
蓝衣糙汉们个个红着脸，连连摇头：“不、不敢……”
这头有玉芝坐镇，玉扇与谢姝快步从淮月绣房后院小门绕出，轻车熟路来到春熙楼。掌事见了两人，也不多舌寒暄，直接引谢姝上了阁楼。
明明没来几次，怎有种如此熟络的错觉？
谢姝抛开心中所想行至阁楼，今日东珠帘被人用双绸撩好绑起，一眼便看见坐在上首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的盛小侯爷。
他的状态看起来比上次见他好多了，想来这几日有好好休息。
想罢，谢姝不着一言上前落座，见她变得毫不见外，少年郎歪头挑眉，摆谱道：“以往一口一个侯爷，如今见着本侯竟连礼都不愿行了？”
“侯爷海涵，怎能计较一个虚礼？”谢姝知晓他是玩笑话，巧嘴挡了回去。
盛湛笑了笑，将玉如意搁置于桌侧，腾出手把面前的杯盏推到她那头，“算本侯对上次谈话的赔礼。”
闻言，谢姝一愣，旋即想到她上回说到一半某人呼呼大睡的模样，忍俊不禁反问道：“一杯茶便打发了？”
“你且喝了再谈。”
谢姝颔首，目光落在碧清微黄的茶汤上，端杯入口，一阵鲜爽滋味拂面而来，紧接着便是浓郁的回甘，令她这般资深的茶客都要不禁道声好茶。
“说来惭愧，如此好茶初次尝之，道不出名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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