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也落水了吗
林潇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他看了眼手表，这是他在海里泡着的第三个小时。
自从他乘坐的那条船被什么东西撞上，船体剧烈晃动，并且把刚好站在栅栏旁边的他生生晃下船来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他掉下来的时候大概是头磕到了什么地方，直接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人已经漂在海上了，周围看不见半点船只的踪迹。海面如旷野般安静寂寥，就好像他被全世界抛弃。
不，倒也不至于说全世界。至少他身边还有个救生圈。
他拿起终端晃了晃，虽然是装在外套口袋里的，但是也已经进了水，一时半会儿用不了了。
太阳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他判断不了方位。而且气温开始下降，大概要有一场雨了。
他扒着救生圈，在一小时内第三次四处张望，希望能看见点什么，什么都行。是船最好，再不济了，来一条什么奇怪的鱼杀他吃了，也总比在海面上耗死的强。
事实证明人的运气总是成比例的，他刚才所经历的种种霉运，终于在这一刻被老天赔给了他那么些微的好运。
他看见远处有一个小黑点，大概是船什么的，他希望是船。
于是他猛然扑腾了起来，一边向那个方向游去，一边扯着嗓子用力地向着那个方向喊道：“喂——有人吗——我落水了！需要救援！”
半小时后，他被拉上了船。
拉他上去的是一位老妇人和一位青年。老妇人口中所说的语言他听不懂，青年说老妇人是这艘船的船长，自己是她的儿子，这艘船是他们的货船，要拉货去一座岛屿。
林潇裹着青年拿来的毯子，缩在甲板的一角，看着不远处远远观望着自己的人们。
“……他们是？”林潇问道。
老船长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似乎是骂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林潇看向还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青年似乎语塞了一瞬间，声音一下子就低了。犹豫了一下，才缓慢地开口。
“他们……都是像你这样的人。”
像他这样的？
林潇的视线偏移了半分，看了看那群人。其中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船长的儿子走开了，跟他母亲走的同一个方向，大概是去帮忙了。
像他这样……被救上来的？
这么巧的吗？
“你好。”男人向他伸出手去，他礼貌性地握住，发现对方的手没比自己暖和多少。
“你好。”林潇顿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林潇，您是……？”
“请叫我培利。”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三四十的样子。相貌虽不算平庸，但满面肃穆，皱着眉头，沉着面色，看着林潇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也落水了吗？”培利问道。
“是。”这问题很怪，但林潇刚刚经历过更怪的事。
“能请您描述一下您落水的过程吗？”培利的语气一瞬间有些急促，林潇注意到培利后面的那几个人也慢慢凑了过来，似乎接下来他要讲的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在一艘游轮上，但游轮被什么东西撞到了。我当时正站在甲板上看海，船体剧烈晃动，我一不小心就掉下来了，并且头部遭到了撞击，失去了意识。”林潇注意到船长的儿子也从一旁走了出来，“等醒来就和一个救生圈一起飘在海上了，周围什么都没有。我的表还在正常走动，所以时间上应该还算准确。我昏迷了大概十五分钟，在海里待了不到四小时。”
他注意到面前的这些人的面色都随着他的讲述逐渐地衰败下去。
“怎么了？”林潇问道。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培利的气息有些急促，“且不说你落入海里昏迷却如此幸运地落在了救生圈上……十五分钟而已，怎么就连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一搜遭遇了撞击的游轮，会不检查船内乘客的安危，直接全速走开？”
“的确很奇怪。”林潇点头，他对此也感到非常不解，“或许我的手表已经坏了，但我不知道，所以时间是不准确的，我随着洋流漂了太远也是有可能的。”
“总、总之……”培利吞了口口水，“你也一定已经很疲惫了，船上有衣服，船长正在准备中午饭。你去找一个空房间，之后我们到餐厅再聊吧……”
“……好。”林潇点头，撑着冰冷艰涩的身体站了起来。
船长的儿子向他招手，示意他跟他走。
“我是白墨。”他们进入了船中部的桥楼，白墨回头自我介绍道。
“林潇。”林潇点了点头，“你看起来不像是海员。”
“这其实是一个意外……”白墨的笑容有些苦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深，结合他姓白，以及老船长看起来的样子，他大概是个少数民族或者混血儿。
“介意给我讲讲吗？鉴于那些人看见我都是一副看见了死人的表情，我想他们大概没法好好地给我讲一些我认为我需要知道的事。”林潇的视线偏移到一旁，看到了狭窄的走廊，走廊右侧是房间，大概一层有四间。
“船员只有你和你母亲吗？这么大一艘船，不太现实吧。”林潇随着对方上了楼梯，“其他船员呢？刚刚那些人里面，没有人看起来像是船员。”
“船员们出了意外。现在船上能够工作的只有我和我母亲，本来还有我父亲的，但是他生病了。”白墨带着他走到了201门前，“现在只有这间房是空的。你就住这里吧。”
“……钥匙呢？”林潇问道，顺手压了压门把手，是被锁上的。
“之后会给你的。”白墨的眼神有些躲闪，“我的房间在204，你可以先去我那里坐坐。”
林潇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走廊的另一个尽头。
白墨低头拿钥匙开门，林潇倚在一旁看他，看得很细，反复上下地打量。
“你们……不会是合起伙来在做些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吧？”林潇问道，把自己给问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会让他身上某种生而有之的易碎气质被遮盖住一部分，显得更加神秘又厚重。
白墨的手一哆嗦，钥匙掉到了地上。
林潇伸手去帮他捡，对方也反应了过来，于是也俯下身去，但慢了一步。
林潇反手把钥匙塞进了白墨的手里。手指离开前，他接触到了对方的手指。
“你的手比培利先生暖和。”林潇没头没尾地说道，末了又冲着白墨露出个礼貌性的笑容。
门开了。
白墨开了灯，先行进去打开了衣柜，拿了衬衣、裤子和一双鞋递给林潇。
林潇道了谢，转过身去换衣服。
换着衣服，他的嘴也没闲着。
“你刚才说其他船员出了意外，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现在这一条船只靠着两个人运作，没问题吗？”
“你们要去的岛，还有多远，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音。
林潇回过头，发现对方正透过小而方的窗子看着外面。
“外面怎么了？”
“林潇先生，这些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但你一定要冷静。”白墨收回了视线，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很难描述或定义。硬是要形容的话，只能说看上去很早熟。
“嗯。我在听。”林潇点头，表示自己心态很好，心理承受能力也很好，他尽管说没关系。
“我们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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